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先是送走了古道子和南柯子,等江南海客的一批丝绸棉布装上敖广号之后,鸿翎他们也该启程了。
出发前夜,鸿翎做了一个梦。
梦见那一夜醉人的春宵之后,展翼躺在血泊中。
鲜血还是热的,身体却已冰凉。
梦见自己一身红衣,不是美丽的嫁衣,倒像是吸饱了鲜血。
梦见自己双手捧着他的头颅,嘴里有血腥的味道……
她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夜还深沉,但已无睡意。鸿翎索性起床洗把脸,更衣待发。
她束起头发,再一次换上男装,遮掩起红颜本色。但这一次,她并不需要扮演任何人,她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坚强。
无意中触碰到佩戴在胸口的红玉坠子。那是她昨夜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的,她以为丢失的红玉珠,离散破碎的珠串中仅剩下的一颗。失而复得,她心中百感丛生。这是否预示着她和展翼将会在大海上重逢?下一次再见时会怎样?她不愿多想。
“肖烽,你躲在外面还没看够么?”
肖烽不情不愿地从门后踱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问起:“鸿翎,你背上的烙印……”
鸿翎淡淡笑道:“是鲲鹏海帮的烙印。注定我这一生要免不了与大海纠葛。不能成王,就得为寇。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鸿翎本想趁着天色还早,悄悄地离开,免得告别时又生出许多不必要地伤感。没想到,船屋里的人们还是追到码头相送。
端木奇拍了拍鸿翎和肖烽的肩,说道:“可惜我已是拖家带口的,无法陪你们直挂云帆济沧海。一路看文学网海上风云难测,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邢天说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相会。”
鸿翎笑着拉起邢天和蓝莺的手,说:“希望下次我回来时,你们已经儿女成双。”说得这对新婚燕尔满面绯红。
一旁的端木澈牵了牵鸿翎的衣带,稚嫩地说道:“翎姐姐,等我长大一点,你也要带上我出海哦。”
鸿翎点头微笑:“那是自然。”
最后,展霞递上一个包裹,嘱咐道:“这是我配好的十几种药物,行船之中常用得着。千万收好了。”
“小霞姐姐……”鸿翎感激不尽,上前拥抱展霞,发自肺腑之言,“我有幸得遇你们这些朋友。就如同亲人在世一般。”
展霞早已不计前嫌了,无论是知道她身份地时候,还是看着她消沉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始终无法恨她。正是这个孩子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吸引着翼仁迷恋上她的吧?翼仁又怎会痛恨她呢?
“各位请回吧。我在琼岛数月。承蒙各位悉心照应。感激不尽,无以回报,请受在下一拜。”鸿翎拱手向岸上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跳上将与敖广号接舷的小船。义无反顾地踏上远航的征程。
“起锚----我们出发了!”像每一次启航一样,浩空涟拉开了嗓子号令,船员们喊着豪迈的号子响彻云霄。
鸿翎望着号称天涯海角的琼岛渐渐淡出视线,原来那里并不是大海的尽头,海角之外还是浩渺地汪洋,等待着冒险者的探索。1^6^K^小^说^网心驰神往之下,她不禁想到:此时此刻,展翼在哪里呢?是不是也已经启航?
“腰缠万贯的商人在何方?
他的黄金挂在绞盘上。
自由自在地海盗在何方?
他的鲜血洒在骷髅旗上。
美丽多情的姑娘在何方?
她的芳心系在勇士身上。
起航吧!起航!
让我们驶向富饶的赛西里港。
那里地美酒喷香!
那里地姑娘漂亮!”
“海神号”上地船员们五音不全地高唱着水手之歌,驾着帆船离开高丽国的海港。
展翼听不懂他们唱些什么,只觉得这帮红毛家伙吵得很,继续埋头擦洗甲板。他之所以挑选混入这艘佛朗机人的“海神号”,是因为他知道这艘船地船长---红发神枪手杰尼斯是专门私贩火器的家伙,而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亚速国。
船长杰尼斯听完歌曲,不大满意地囔道:“嗨,兄弟们,我们可不是海盗。”
其中一个爱唱歌的船员立即响应并即兴改了歌词:“明白!我们是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把战争贩卖给国王,获取金光闪闪的金币。我们出入高贵的府邸,我们穿着东方的丝绸,我们不必背负海盗的恶名,却比海盗更加自由和富有。”
这回杰尼斯很满意:“罗德,你这么有才华的歌唱家就算不当船员也可以说唱谋生。”
罗德笑得满脸的刀疤像乱动的蠕虫:“船长真爱说笑,我这个嗓子在亚速国根本混不下去,这才投靠您的不是?”一边说一边咬开酒壶的瓶塞,喝了一大口,觉得不够烈,骂道:“真是的,高丽奸商卖给我们的酒简直和水一样!喂新来的,再去拿几瓶酒出来。”
展翼一时没明白这刀疤脸的家伙冲着自己叫囔什么,直到罗德不耐烦地把酒瓶砸过来才猜想大概是要喝酒。他不忿地躲开了横飞的酒瓶,装聋作哑,继续擦地。
罗德向船长抱怨:“唉,船长,你说你请了个什么都听不懂的东瀛小子来有什么用。”
杰尼斯耸了耸肩,说:“反正不花钱的,至少他比你们勤快。”展翼是港口酒铺的老板推荐的年轻人,据说既不是高丽人也不是东瀛人,恐怕是流亡的汉人。这对杰尼斯来说都无所谓,他正好要招募年轻力壮的船员为他卖命,而展翼不要求工钱甚合他意,听不懂番话更好,省得多嘴多舌。
罗德夸张地叫道:“哎哟你瞧啊,他还配着刀,太危险啦!”
杰尼斯不以为然:“放心,那把刀只是个摆设,根本拔不出来。”
“嘿!不能砍人的刀还配着作什么?装模作样!让我去好好教导教导这个目无尊长的年轻人。”罗德大摇大摆地向展翼走去。
“新来的小子,你一个小杂役配刀有何用,不如交给我去换酒吧。”说着,罗德就伸手去抢展翼腰间的龙涯刀。展翼灵巧地一旋身,罗德连刀柄都没摸着,还差点一头撞在桅杆上。
听见同伴的嗤笑声,他气急败坏地向展翼挥舞出老拳,可一连几拳都没打中,气得他骂骂咧咧:“这小子,灵活得跟猴子一样!”气血上涌,他甚至抽出了水手刀。
船员们正愁海上没乐子可找,有架可以看,反倒兴奋地起哄起来:“上啊,刀疤罗德!给新来的放放血!”
罗德对自己的刀法还是颇有自信的,他当过刀匠的学徒,当过屠夫,更杀过人,在亚速国,他的名声和他的刀疤脸一样可怕。他的水手刀是从阿拉伯船队那里抢来的,不仅刀鞘和刀柄上都镶嵌着昂贵的宝石,更是一种极可怕的武器----刀刃上有细密的锯齿,一旦划开人的皮肉,伤口很久都不会愈合,若是捅进肚子里,会直接把肠子掏出来。了解罗德的人,可不愿意和他的刀打交道。
船员期待着刀疤罗德给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倒霉孩子也添上几道刀疤,可他们都失望了。没几个回合,罗德就被新来的小子打折了手腕,按倒在地,而展翼甚至连刀都没拔出来。
“我不许任何人动我的刀!”展翼阴沉着脸厉声向罗德,也向海神号的所有人宣称,这把刀是他不可侵犯的底线。
罗德虽然听不懂展翼说什么,却被他的气势和身手所震慑。又看到展翼的胸襟被划破,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深深浅浅的伤痕,只有身经百战的战士才带有这样的印记。
一旁的杰尼斯冷眼瞧出展翼的身手不错,不想刚出航就闹出人员伤亡,过去笑着劝开他们:“呵呵,算了吧,让他去。用我们国家的俗话说:没落的剑客宁愿放弃生命也不会放下佩剑。”
没落的剑客,这样的解释对展翼来说最合适不过了。他的海帮被解散,他的宝刀被封印,他的亲友散落在远方,他的爱人----是伤他最深的敌人。他自甘埋没于汪洋之中,随波逐流,静静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他的刀不出鞘而已,一出鞘必定震动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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