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阙 鹊桥仙 第四回 梦惊千里小重山(上)
作者:皇家飞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60

薄雾霭霭,又一个清晨。但这崖底深潭面都是垂直的仞壁,看不见更多的景色。

赫连誉立在潭边,仰望着天空,觉得自己仿佛青蛙,只能囿于这片看似桃源的井底。

但章锡民却甘之如饴。虽然昨日才救下从崖上摔下的赫连誉,但今日他却睡得鼾声轰天,没有丝毫打算醒的意思。

也就得是这样的人,才能怀着轻轻一跃便上崖顶的稀世神功,却甘心在这小小世界里一住便是二十年。赫连誉有些同情他起来。他忍着骨骼酸痛,沿着整个崖底慢慢地走了一遍,确信没有路可以通往外界后,这才返回章锡民搭建的小草房。章锡民仍然在睡,用草裹成的枕头旁放着那本几乎被翻破了的“秘笈”---《指沙阵》。赫连誉一愣---也许是百无聊赖,也许是别有心机----他突然来了兴趣,伸手取过那本书,细细翻看。甫一看之下仿佛只是一本寻常的诗集子,但赫连誉自小家学渊源,诗词书画不说精通,至少也比纯半吊子的章锡民厉害许多。他将《指沙阵》粗略浏览一遍,便看出那不是寻常的集子;字里行间流露出气、象、式等武学的蕴意,又用文字的妆点巧妙地掩饰了起来。他还想再细细琢磨,章锡民却醒来了。

“喔。饿了没?”看着正在翻看《指沙阵》的赫连誉,章锡民并没有任何的异议或者不满,反而亲切地问道。这让赫连誉有些猝不及防,拿在手里的书翻也不是,放也不是。但章锡民当真没有介意,转身去潭边漱了口。又拿起昨夜吃剩的烤鸡,分了只鸡腿给赫连誉。

赫连誉扬了扬手中的集子:“章大哥,你那一手功夫。是来自这本集子吧。”

章锡民茫然四顾:“什么集子?”这才看见赫连誉手上那本,“哦。这不是什么秘笈,不过是本破诗集。我在这里这些年,也只有它陪我消遣。”

赫连誉一楞:“那你地这一手功夫是从哪里来的?兄弟眼拙,还真看不出章大哥的身手出自何门何派。”

章锡民笑道:“华山派万华剑谱,你晓得么?”

“万生之象。尽在华巅?可是万华剑谱现在为杨虚林所持,因此是杨家地镇山之宝呢,无论如何也不肯还与华山派,因此还掩耳盗铃地改了几个招式,换了个名字叫万象式,以为旁人看不出来似的。”

章锡民听见“杨家”二字,眉心一颤,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对杨斓晓地感情渐成过眼云烟。但她抢走自己门派秘籍一事,章锡民现在想来,仍觉愧对师门。没有料到华山派虽然人多势众。这么多年来却也拿杨家没有半点奈何。他深深叹了一气:“赫连兄弟,你对这江湖门派争斗还挺上心。我问你。……杨斓晓这个名字你听过么?应该正是你先前说过的杨家的人。”

“怎么。是大哥的故人?”赫连誉挑了挑眉斟酌着章锡民脸上的神色,“杨斓晓杨老夫人谁不晓得。她地万华剑用得当真出神入化,连华山派正统传人也个个自叹不如。江湖上看来,反倒不像是她抢了华山派的万华剑谱,而是万华剑谱弃暗投明选她做明主一般。我有幸接过杨老夫人三招,老实说,却和大哥所使的招式形似神非。”

后面的话章锡民没听进去,他口中喃喃地念:“杨老夫人……哈哈……原来我也算是老头子了。她的夫君姓廖?”赫连誉道:“大哥不晓得?杨老夫人终身未嫁。”

章锡民头脑中但闻“嗡”地一声。赫连誉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似笑非笑:“我想她可不是为大哥才守身如玉的,这位夫人心机颇深。”章锡民垂下头,没有力气地点了一点。赫连誉追问:“大哥和她有什么渊源?”

“我……唉,她为了万华剑谱,什么都做的出来。我当年……就是被她推下来的。从悬崖上面。”章锡民道。他指了指昨日赫连誉跌下地山崖,“我那日才晓得自己实在傻得可怜。”

赫连誉撇出一缕笑:“可她也不见得聪明。她将大哥那里的万华剑谱抢走了,可却让这本《指沙阵》留在你这儿。她将大哥那里的万华剑谱抢走了,可却让这本《指沙阵》留在你这儿。说不定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章锡民瞪着眼睛,不晓得他在说什么;赫连誉才晓得他不是装傻。章锡民却突然神色郑重起来,问赫连誉:“你先前说你是从山崖上自己跳落下来地,我也没有多问;但却觉得你不像是要求死。你究竟为什么要从这荒无人烟的女山上跳下来?”

赫连誉眯了眯眼睛,他直觉觉得眼前这个远离尘嚣许久地老头子可以利用。(16 K小说网,手机站wap,16 k,cn更新最快)。不觉间眉心褶皱处已流露出可谓浑然天成地隐忍凄伤,他却淡淡一笑,又将它掩饰过去了。这一切都被章锡民看在眼里,他叹了一声:“大约你也是和我一样。”

“不,不一样。”赫连誉静静地说道,“大哥你是被别人骗了。而我呢……”他深深地吸了一气,“我是太过痛恨自己。”

“我……恋慕上一名男子。”“我一向自负,不独步天下,更何以家为。多少美色过眼我从不留心。但只有他,令我不能克制自己的情感。每日必须花费时间去想他,见到他时,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再多耽一会儿。因此我怕见他,支使他天南海北地为我做事;但见不到他又简直要发疯,不管他远在天山还是渤海,也飞鸽传书让他立即回来。我折磨他做一切违背他本性之事,盼望他能自己离开;但他永远如浮云淡雾,碰不着、抓不住,偏又萦绕身边,挥之不去。”

“……等我清醒地时候。已经立于崖旁。不自觉便想到那句山无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我便想。若我能用掌力将崖仞震平,或许便不会做出恋慕男子这种可笑地举动。”

“于是……你便当真用掌力去震平崖仞?!”章锡民惊道。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真可以执拗至此。虽然恋慕男子是闻所未闻之事,违背伦理纲常,但也不至于……

“我当然不可能将那样一片崖面震平。不停地拍打着崖面直至气力耗尽,真气逆转。我便摔下来了。那一刻我心里头暗想,就这样解脱了也很不错。”他突然双眼直视章锡民,锐利的视线迫得章锡民心底发虚,“但我碰到了章大哥,是章大哥又给了我一条命,我定要重新来过;章大哥什么时候要这条命,兄弟也将二话不说双手奉上。”

章锡民连忙摆手:“我这辈子便打算终老此处,要你的命做什么?”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劝赫连。只是劝他休息,说凡尘俗世恩怨情仇,睡一觉兴许就没有了。

然而第二日的清晨。赫连誉却是被章锡民摇醒地。这将近五十的汉子竟满脸泪水,定定地看着赫连。大声问道:“兄弟。我问你:若能出得此谷,你将要怎样?”

赫连誉道:“还能怎样?我不过还走我的路。”

章锡民急道:“对你那位……恋慕之人。你将要怎样?”

赫连誉陡然清醒过来,他料想到了章锡民地用意。他一字一句,微微笑答:“我坠崖不死,虽不敢忘大哥救命之恩,但亦缘天意。若能出此谷,必当珍惜。”

章锡民拍手叫道:“好!”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郑重对赫连誉说道:“我负你攀崖。”原来赫连誉熟睡之后,章锡民便一直捧额思索。男子相爱,实在难以理解;以掌击崖,更是疯子的举动。但他看赫连誉举止神情,却又不像疯癫之人。莫非他在诓我?章锡民想起杨斓晓骗他种种,浑身起一层栗。他决定攀上崖去,看看他说地究竟是不是真话。

数十年来,章锡民从未攀上此崖。他总觉得自己头顶上是个巨大的盖子,无论怎样也是徒劳。然而今夜攀崖,凉风习习,银月如盘,轻松怡人。他花了约摸一个时辰攀上崖顶,并不觉得累,只是心里猛地一揪。借着月光,他认出不远处的山洞旁的土旮旯里正是当初藏匿《指沙阵》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隐约有着原先被掘开地模样。他叹了口气,又想起杨斓晓的脸。这么多年什么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忘不掉她,也许正是爱之深,恨之切罢。

半晌才记起此行的目的。他急忙察看崖仞,当真愣在那里----凭着银亮的月色,满崖碧草之间,真有一个个深浅不一的手印,愈往下,那手印愈深,愈密,愈血迹斑斑。

他险些手一松,从崖上摔下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总忘不掉杨斓晓,天下恐怕没有比自己更加痴蠢的人了。但现在他见着了,他被这满崖的手印震得说不出一句话。若自己也有这个本领和觉悟,纵使是奸狡的杨斓晓也该倾心动容罢?

章锡民决定帮他一把。

赫连誉微微一笑,知道他是上了套,却连连摆手:“这崖仞艰险,纵使大哥本领过人,能独自攀上崖顶,但若负我上崖,怕不能支持许久。大哥都能在这崖底一留二十年,我多耽几日又何妨?也正好与大哥做个伴儿。”

章锡民喝道:“胡说!你在这里耽下去,还指望那人等你么?”他不由分说,拉起赫连誉便望山崖方向过去。

赫连誉口中念叨着客气和推诿地话,却任他拉着向前走,顺手将那本《指沙阵》揣进怀里。

章锡民负紧赫连誉,宁定胸怀,心如平波,气由心生,鼓荡不绝。他猛地睁眼,脚板一勾,身子一冲,踏仞崖如平地,嗖地窜高数丈。赫连誉只觉耳边风起,间或听见章锡民叫道:“赫连兄弟。抓紧了!”竟也不腾手扶他,便挂着这百来斤的汉子,腾挪于万丈深崖垂壁之上。轻灵若猿,矫捷似燕。赫连誉暗叹一声。不由得生出无力与挫败感来。自己打小便是武林名家出身,勤扎根基,精研要义,自以为颇得神髓;但这般已臻化境的轻功身法,竟出现在一个隐居崖底二十年地人身上。更何况当事人还对自己这一身本领的来源全不知情,却让人颇有些恼火了。赫连誉揣紧了那本《指沙阵》,暗想若是在我地手中,它才算不得暴殄天物。

章锡民毕竟负着一人,身段远不及当日孤身攀崖来地爽利,但此刻也已跃上了崖中央的牡丹花海,便踏着花枝,稍事歇息。

赫连誉逡巡花海,笑道:“当日若不是这片花海。恐怕在下已是葬身崖底了。”章锡民说道:“也是缘分。那日我中邪了似地偏想要摘这秋牡丹,却恰巧见你摔下来;现在想来,或许冥冥间自有天意。这秋牡丹约莫是有神灵的,这才教我救你。”

赫连誉微微一笑。他从不信什么神灵。但却若有所思地俯身下来,摘了一朵别在衣襟上。

而那人迹罕至地高崖上。此时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叶叔叔,别等啦。我们回去……好不好?”

半躺在草地里的青年,将一双漆色的眼珠转了转,露出温柔的神色来。他伸手揉了揉身边孩子地脑袋。“文儿,谢谢你带我来这里。”那十二三岁的少年却跳起来拍开他的手,指着那崖叫道:“我不过是告诉你,他从这儿掉下去了---自己跳下去的!你觉得会怎样?你糊涂了么?!”

“他不会死的,我比你了解他。”那青年笑道,指着崖前的风景:“文儿,我知道你其实心里难过。看,这里风景多好。”

那少年倒在草地上,噎着声音,没好气地说道:“我不难过!叶重予你个傻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叶重予不应声,他怔怔地看着悬崖边上正努力向天空探着身子的那朵白色草花,微风中它单薄的花瓣微微颤动着。他突然听见了什么似的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攥成拳状,脸上掩饰不住欣喜与期待交织地神色。文儿见状也急忙爬起了身子,身上粘着的草屑纷纷扬扬落下来。他禁不住向崖边冲去,叶重予怕他不慎摔下,跟着三步并作两步搂住了他,隐约看见崖下一人负着另一人,施展绝世无匹的轻身功法,踏仞崖如履平地,远远地便要跃上,却被一块从崖面间兀起地岩石阻住了去路。

章锡民略显力竭,拽住了崖壁上一处枯藤,扭头对赫连誉说道:“赫连兄弟,我若负着你,不定能跃过如此之大的岩石。你现在该积攒了些力气,踏着我肩膀跃上去,应是不难。”

赫连誉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踏住章锡民地肩窝,施展轻功,越过岩石,却迎面看见叶重予正搂着文儿,从崖上探出头来,心里不知为何猛地一响,便似一场长梦中陡然惊醒,分不清真假如幻;但觉浑身真气一滞,往后便倒。

章锡民眼疾手快,叫道:“小心!”顾不得自己气息未稳,托手要去扶他。谁料赫连誉也同时陡然醒悟,思忖借力,双掌齐拍,正打在章锡民地胸口上;章锡民全无防备,登时口喷鲜血,失去平衡倒坠下去;却亏得那一根藤蔓,他用脚背勾紧,将身一旋,身子便在空中荡开,脚上缠紧了藤丝做支点,稳稳地伏在了岩石面上。

赫连誉心下大惊,万没有料到他被重掌击中胸口后还能有力气,身子前倾,怀中的《指沙阵》便落了出来;他急忙一把抓过,却仍是被章锡民瞥见了,他愣了愣,却似乎并没有想明白这前因后果,讷讷地问:“---你……”

赫连誉心中歹意已生,此时一不做二不休,趁他立足未定,左手吊着身子,右手反一掌拍去。章锡民万没有料到自己负着攀了一日悬崖峭壁地人竟会下此毒手,哪里想到要躲避,正中心口;脚下所扣着的藤蔓也被赫连誉的掌风扫断,整个人倒摔下去。他到底此时武功已高,虽被震伤心脉。但危机间双脚一盘,却绞住了赫连誉的双腿,身子上引。便要来抓他手臂。

赫连誉大骇,情急之间拔出适才簪在胸口的那朵秋牡丹。用夹指暗器地手法,将尖锐的刺枝扎进章锡民的左眼,章锡民大叫一声,绞住赫连誉地腿脚再使不上力气,向深崖坠去了。变做小小的一点,终于再望不见。而他凄厉地呼喊,却粘着山风,在山崖绝壁、枯木苍岩之间回响不息。

赫连誉暗暗平息激烈起伏的胸口,他的手已经被紧抓的藤条割得鲜血淋漓。他定了定神,这才抬头向上望去,叶重予正好整以暇地盘着腿坐在崖边上,朝他伸出一只手,脸上是仿佛有些等看好戏似的。微微绽开疲惫却理所应当地笑容。

下意识地开口:“---重予。”声音里不知为何没了点冷漠多了些温柔。赫连誉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刚刚才杀了人,一个一心救他的人。

不该是这样的。

叶重予身旁搂着的是文儿。那孩子撇着脸不愿意看爹,却亲昵地偎在他怀里。“要给你搭把手么?”他将手向前伸了伸。赫连誉听见自己的长子大声地喊叫:“不要救他!他刚刚又做了什么?你没有看见么?”

但叶重予仍然努力地将手伸向崖下。赫连誉也探出手。两人抓紧了彼此的手腕,结成不会脱手的生死扣。赫连誉看到对方的汗水像泪水一样顺着自己的手臂蜿蜒而下。他闭了闭眼。任对方托住自己地臂膊。将他拽上了崖。

“爹--他的长子文华狠狠地叫他,但却并没有像一般孩子那样立刻飞扑过来。那十二三岁的孩子双眼熬得通红。脚步却向后退了退。

“刚刚那个救你地大伯……为什么要将他踢下崖去?”

赫连誉没有回答,他渐渐冷静下来。杀掉章锡民并不是一时起兴或是迫不得已,其实在看见他施展轻松攀崖的绝世轻功那一刻便下了决心。这世间若要站到顶点,便要将高过自己地人做踏脚,不仅要踩在脚下,更要踏进土里。

他暗想,究竟是谁教地这孩子这一副仁义道德的菩萨心肠。文华是他地长子,将来要继承赫连世家,这付瞻前顾后的模样不教人笑掉大牙。他本来想要迟些动手,此刻却觉得自己该给这孩子做个表率了。

他慢慢地叫道:“重予。”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厚重的磁音。叶重予回过身来看他,突然觉得心口一重,滚烫的气息涌进四肢百骸,是赫连誉的手掌贴了上来。

“绵掌”,寓意由里而外,厚积薄发。初时伤并不重,却似乎化去全身力气,随后时日愈久,筋脉愈断,反噬愈强。待到反应过来,文华疯了似的扑过来,将他爹爹一把推开,凌厉的掌风和鼓荡的真气立刻将他震的双手虎口流血,从脸颊到耳侧掀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但他顾不得这些,他挡在赫连誉与叶重予之间。

赫连誉按住手腕,禁不住破口大骂:“混账小子!你晓不晓得若不是我晚一霎卸去内力,你现在已---

“因为你要杀了叶叔叔!!”文华大喊,他的声音发抖得厉害,“我知道!……你早就想杀了他了!!”

“够了----文儿。我没事。”叶重予站直了身子,他拭去嘴角的鲜血,按住文华的肩头,却定定地看着赫连誉的双眼。他发现对方的视线闪躲着他的逼视,苦笑着略略地摇了摇头。

他将全身几乎一半的力量撑在那孱弱少年的肩上,轻道:“走罢,文儿。”长剑出鞘,在自己与少年周遭画出白色光晕的雪妖剑阵。

赫连誉怔怔地看着剑阵中似真似幻的人影。他突然觉得再不能见到他了,头脑嗡嗡作响,不知何处钻心地痛。他听见在如雪剑光中传来若隐若现的声音:“我现在不后悔做下那个决定……你很快便会知道了。……文儿我也带走了,你放心。

他按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跌在地上,有什么在呐喊着。视线里单薄而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很久以后,当他将这一片山崖当真用掌力击成平坦的岩面时他想,若是那时叶重予不张开雪妖剑阵,他或许会冲过去拥抱他。但一切都已过去。

平崖高耸,寸草不生,荒唐不已,芜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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