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中庆固然恼火师必胜搅局,使自己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泡了汤。然而,一来对方的官职比自己高;二来这违抗剃发令的罪名极大,他不敢有半点的含糊,否则的话,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会搭进去,再者就是一旦此罪落实,雷家势必将难逃被抄家灭门的下场,自己还是大有油水可捞,很可能所得到的远不止这二百两。
想到这里,胖州同立马来了劲头,抬手朝着自己的肥脸,重重的扇了一巴掌,装模做样的自己责骂自己道:“他娘的,你说我这眼睛,也太不中用了,都瞅了这么老半天了,咋就没发现呢?嘿嘿,师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哇!卑职真是佩服、佩服啊!来人哪,速速把这个庄子里的所有人等,统统给我锁上,全都带回衙门,一个也不许放过!”
雷家的人,这些年来,虽说没与清军血战沙场,却也不肯屈节事敌。剃发易服,在他们看来乃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因而清廷的剃发令颁发已经有四个年头,雷家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剃光前顶,也没有在脑后梳辫子。平时,为了掩人耳目,只做了几条假的发辫,在进城买东西的时候戴在头上,应付了事。
今天,事出突然,来不及伪装掩饰,还是众人都扎着祭祀用的白绫子,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本来满可以蒙过见钱眼开的卜中庆,哪曾想灾星突现,师必胜这一嗓子,令本已缓和的局面骤然恶化,就这么一瞬间,便将整个雷氏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
雷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官逼民反,他胸中压抑了多年的,对异族统治的强烈不满和愤恨,一下子迸发出来,眼瞅着如狼似虎的众差役,从四面扑向自己的家人和弟子,禁不住怒吼一声:“孩子们,咱们没有活路了,跟他们拼了!”
武阳、月阳、冬阳等一干年轻人,早就憋足了劲,直把这些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官差恨得是牙根痒痒,若非雷鹏压着,早就动手了。如今听他一声令下,顿如猛虎下山,齐声呐喊,冲向众衙役。
在场的官差捕快足有五六十人,手中又都拿着兵器,可是真正能打的却是没有几个,素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良善有的是能耐,可遇到了这种阵势,一个个吓得是腿软手颤,滑溜的脚下抹油,溜之乎也,不知死的刹时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没一会儿,地上就躺下了一大片,哎哟、哎哟的痛叫个不停。
其中还真有七八个练家子,功夫倒也颇不含糊,挥刀抡棍,攻守得法,忙而不乱。里面最拔尖的,就是那位山东来的铁杆汉奸,鼓鼓眼师必胜,另外一个则是泗州衙门的那个矮冬瓜胡捕头。其余几个多是师必胜带来的亲信随从,想必都是打山东按察司中,精选出来的武功好手。这些人经验老到,心性狠辣,甚为凶悍,背靠着背,肩并着肩,结成一阵,钢刀、利剑、铜棍、铁索,嘶啸挥划,东冲西突,气焰嚣张。
而围在外圈的三十几名雷氏门人,俱是赤手空拳,加之临敌经验缺乏,只是积于一时的义愤,想教训教训这一干朝廷鹰犬,终究没有杀人夺命之心,相形之下,不仅制服不了面前的强悍对手,反而吃亏不小,不少人已经受伤,血染衣衫。
参战的武阳、月阳、冬阳又怒又恨,观战的雷鹏、车凤又气又急,有心亲自上去助战,也没有多少克敌制胜的把握,正自焦灼,忽见一人打后面奔来,口中大声呼喊:“大少爷、大小姐,快、快接兵刃,杀,杀光这帮王八蛋!”
雷鹏等人惊异的发现,这个人竟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仆人宁四,想不到他能在这危急关头处变不惊,给雷氏兄妹取来了兵器,各自的心中,都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雷武阳用的是一口金龙大刀,宽宽的刀身,厚厚的刀背,一尺长的手柄,可供双手握持,末端金环上系着两簇红缨,耀眼夺目,刀身的两侧,各铸着一条金龙,昂首摆尾,活灵活现。这口刀要比寻常的单刀重一倍,但在体魄强壮,膂力过人的年轻人手中,却是十分称手,只见他接刀在手,虎吼一声,摆刀直捣敌阵。
一根镔铁梢子棍,挟着一股阴风当头砸到,与此同时,斜刺里又有一杆双股钢叉,恶狠狠的戳了过来。
好个雷武阳,双睛暴睁,亢啸如雷,手中的金龙大刀舞起,刀头拨封梢子棍,刀环挂压双股叉。刀光劲气中,用棍的虎口尽裂,骇然着接连倒退。使叉的则平衡大失,趔趄前冲,眼看就要摔倒,本能的用叉去支地,哪晓得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缕银光入眼,嗖——帽子顶连同一大块头皮飞了出去。唰——右胳膊添了道三四寸的大口子,正可谓是双喜临门,眼中只是瞧见一个婀娜身影,倏的闪了过去,一呆之际,后心又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嘴里喷着血,一头栽了下去。
月阳姑娘用的仍是一对蝴蝶刀,只不过要比在浮云轩中使的那对大了许多,自然也重了许多,刀柄末端系着两条红绸子,舞动起来,真的好似一对火红的大蝴蝶,妙舞翩迁。一招“和风拂柳”,撩倒了持叉的官差,转眼又跟一个用钩镰枪的敌手斗在了一处。
雷氏的风雷刀法以威猛见长,大开大阖,声势骇人,雷武阳将此特长发挥得是淋漓尽致。而从雷月阳的手中使将出来,则另具一番绵柔气韵。
钩镰枪攻得是刁钻狠辣,步步进逼。月阳姑娘的蝴蝶刀守的是轻灵自如,滴水不漏。斗到分际,猛不防一声娇叱震耳惊心,刀势骤变,路数与雷氏刀法迥异,两口短刀就好似流星赶月,一斜斜劈下,一弧状上削。
钩镰枪愕然惊嘶,狼狈的推枪格压,堪堪封出前面一刀,肋下只觉一凉一热,一呆之下,小肚子上又挨了姑娘一脚,一溜跟头摔了出去。
雷月阳突发奇招,克敌制胜,直看得他的大伯父雷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等怪招,”本意是想责备两句,可是话才说了半截,已是满脸喜色:“你还别说,还真挺管用。”
旁边的车凤插了一句:“那一招确有独到之处,我看有点象綦毋氏的七极刀。”也是用刀的她,对各家刀法都颇有研究,一语道罢,她的目光便已经移开,紧张的在混战的人丛中,寻找着儿子的身影。
还真给车凤说中了,雷月阳至打八九岁开始,就对神刀玄女极为崇拜,平素里的一言一行,无不极力效仿,更不要说是她最上心的武功刀法了。每当綦毋竹练功之时,她都会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观看,暗中用心记,并悄悄的自己偷着练,几个月下来,竟也让她学成了十来招。
这些年来,非但没扔,反倒是更趋纯熟,更臻完善,夹在自家的刀法中,可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今天还是头一次用于实战,能够一举退敌,心中自是惬意非常,手中一对蝴蝶刀施展得愈加酣畅淋漓,不数招,便已将第三个对手,杀得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这时候,官差们的阵势,业已被雷家兄妹冲得是七零八落,各自为战的官差捕快,立时陷入雷氏门人的围攻,没一会儿就已经纷纷败落。乖巧的扔了兵器,跪地求饶,好歹算是躲过了一番皮肉之苦。那不知进退,蛮横到底的,少不了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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