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辚辚,蹄声得得,雷氏群英拐上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缓缓前行。
车厢在剧烈的摇晃着,时不时的还要重重的颠上一两下。躺在车上的宁四悠悠转醒,一双失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车篷顶,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的自语道:“兄弟们,你们可以安心去了,大哥我会杀尽满清鞑子,杀光那些帮狗吃屎的绿营兵,替你们报仇雪恨!”嘴里头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了大汉的眼角。
坐在旁边的雷鹏和月阳姑娘,惊异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吭声,二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这个宁四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必定有着极不寻常的过去。
又过了一阵,宁四才回过神来,扭脸望了望雷鹏和雷月阳,满怀歉疚的说道:“雷庄主,大小姐,我……实在对不住你们呀,是我害得你们撇家舍业,过上了这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亡命生活,我真是……”
“宁四,你不要这么说,事到如今,也不能全都怪在你的头上,”雷鹏打断大汉的话语,坦诚的说道:“你的底我们并不清楚,或许那些官差就是冲你来的,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想我雷家在泗州,在江湖上多多少少都还有点名气,那帮玩意也太猖狂、太霸道了,把人往死路上逼,这口肮脏气换了哪个也咽不下呀!再者说了,抗清报国,也是雷某乃至我们全家的心底夙愿,只不过这些年来,为家业所累,没能赶赴沙场卫国杀敌,不能说不是一大遗憾啊!”
说到这里,雷鹏感慨万千,漏*点澎湃,看了看侄女和宁四语调轻松的说道:“现如今,家业没了,反倒觉得轻松自在多了,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跟那些满清走狗拼个高下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宁……不,你的真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宁四、宁死,宁死不屈。哈哈,真要叫这个名字也不坏嘛。好了,你也该给我们爷俩讲讲你老兄的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朋友了,你说对不对呀?”
宁四开心的笑了,双手撑着车厢板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雷鹏的手,万分激动的说道:“雷庄主,我没看错人,你是个硬汉子,你的儿子,侄女,侄子,徒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能和你们这一家人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真乃三生有幸啊!”
停了一停,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徐徐说道:“说到我本人,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我姓宫,名叫文彩,老家在山东钜野满家洞,我打小在徽州的姥姥家住过七八年,所以山东口音很轻,不特别留意,根本听不出来。我们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百多亩地,几十间房,都是祖祖辈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我这人好动不好静,小时候就跟老舅学了些功夫,平日里一有闲空,就舞刀弄棒,还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乡里镇外,常常替人出头,打个抱不平什么的,隔三差五舍些个钱粮,救济救济为难遭灾的乡亲邻里,时间长了,在我们那一片倒也混出了点名头,也就有点不安分了。看着那些贪官污吏就生气,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就是闯王李自成了,有好几次都想舍弃家业跟着他去造反,又都因为这事那事没走成。
转过年听说李闯王率领百万大军直捣京师,楞是把几百年基业的大明朝给推翻了,乐得我好几宿都没睡着觉,正打算收拾收拾,进京向他讨个官做,好回来整治整治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土豪,哪曾想才走到半路,又听说他一时大意,叫吴三桂那个狗杂种和满人给算计了,在山海关吃了大亏,在京城也没能站住脚,一路退回陕西去了。我心里这个恨哪,一连三天没吃东西,强挺着回到家,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听人说满人的皇帝,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仅靠着区区十万兵马,硬是打进了北京,咱们汉人的脸还往哪儿放啊?
造反,即便成不了气候,也不能让他们满人的江山坐消停喽,拿定主意后,我就悄悄的变卖了家产,购置粮草、马匹,打造兵器,联络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在四乡发动乡亲们起来造满清的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聚集了两万多人,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哇,心里那个高兴就甭提了。”
宫文彩说到自己辉煌的时刻,禁不住神采飞扬,兴奋不已:“我们沿用了闯王的年号永昌,我自己号称擎天王,狂了点,不过挺响亮,手底下任命了一些权将军、制将军等等大小头领,分率各路兄弟。我们这边刚刚四脚落地,清兵就开来了,领头的是个亲王,叫什么来着……对,叫豪格,他娘的,什么鬼名字,说着绕嘴,听着别扭。这家伙不知听了哪个支的招,先派了人来下书,那上面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吓唬,一套一套的,变着法引诱我们投降。啊呸,投个鸟降!我也给那个什么格回了封信,只写了四个字:想死快来!”
说到这儿,宫文彩的脸上绽出无比惬意的笑容。雷鹏、雷月阳亦被他的豪放气魄所感染。心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山东大汉的敬重和钦佩,同时,也愈加为他所领导的这支起义军的未来担起心来。
宫文彩的脸上慢慢的收敛起了笑容,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语调也转为深沉而凝重。
“他们来了,两下里打起了交手仗,说句良心话,满州兵的确很厉害,他们的骑术好,马跑得快,还能一边猛跑一边在马背上射箭,射得还贼他娘的准,这还不算,他们个个性情骠悍,身大力雄,兵器盔甲都比我们强。动起手来,我们注定了要吃亏。更可恨那些忘了祖宗,帮狗吃屎的绿营兵,人那叫个多,抵得上我们的四五倍,而我们哪,所能做的就是豁出去性命,跟他们拼。几阵下来,吃亏的自然是我们,人马折进去六七成,不少头领的都战死在沙场了,我也受了两处箭伤,没法子,只好下令剩下的队伍分散开来,躲避一时。
也不瞒你们,我们那里虽然说没什么有名的名山大川,可是小山小岭的倒也不少,尤其是山洞,那更是数都数不过来,真是老天保佑哇,我们一猫进山洞,不熟悉地面的那帮满州兵和绿营兵就没辄了,搜过来搜过去,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抓着几个人。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忍了一个来月,满州人还以为我们彻底完蛋了,就撤走了大队人马,只留下千八百人驻扎下来。又等了十几二十天,那些留守的清兵也都松了劲,我们便悄没声的出了山洞,集结在一块,把那些个清兵来个他娘的一锅端。
这下,那个鬼豪格可急眼了,亲率三万大军,打四面八方,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只有四五千人,还有不少负了伤,哪里打得过他们呀,只能还用上回那一招,藏进了山洞。可是这次那个豪格也学精了,不再上当,跟我们较上了劲,拉开大网,一点一点的搜,发现一个山洞就封死一个,我们的兄弟,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宁肯死也绝不投降,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跟他们拼,那场仗,打得那个惨哪!”
说到这里,大汉的声音哽咽了,一双虎目之中噙满了泪水,身子在微微发抖,其内心的伤恸不言而喻。雷鹏、雷月阳同样是心如灌铅,月阳姑娘的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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