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宝庆府东部
官道上,蹄声急促,尘沙飞溅,两匹快马由西向东,并辔飞奔。马上二人俱是风尘仆仆,一脸的倦容,正是肩负重托的暴氏兄弟。他二人一刻未忘少主人的嘱托,一路上连吃饭都没离开过马鞍,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赶到在衡山附近休整的李定国所部。
官道向前延伸进一大片稀疏的树林,四下里蒿草没人,乱石堆垒,地势十分险恶。暴风心生警惕,挥手向弟弟示意道:“小雨,当心着点!”暴雨会意地点点头。两匹马一错,拉开了七八丈远的距离,而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
突然,弓弦连响,数十只冷箭,嘶啸着从路边的草丛石后飞来。暴氏兄弟知道遇上了埋伏,连忙各掣兵刃拨打射到近前的箭只。可是这人护得住,马却无法保全,才冲出去十几丈,两个人的坐骑先后中箭,暴雨从马鞍上朝前滚摔出去,暴风则被坐骑抛到了马后,兄弟俩弹身跃起,知道马匹已经无法再骑乘,拔腿便跑。
可是随着呜呜的号角声响起,大路的两边拥出上百的清军,从两侧掩杀过来。暴氏兄弟不由得怒目圆睁,齐声虎吼,一个抡动象鼻大刀,一舞起乌油锤,犹如一对下山猛虎,扑入敌群之中,但见得刀似电闪,锤赛流星,左冲右突,十荡十决,直杀得众清兵亡魂丧胆,丢下三十几具尸体,四散遁逃。
暴氏兄弟浑身浴血,也伤了十几处,却顾不上停下来喘喘气裹裹伤,顺着大路匆匆往前赶,打算在前面能够找到一处村镇,再弄两匹好马,以完成少主托付的使命。
兄弟二人走了不过两箭地远,身后猛的传来爆豆一般的马蹄声。俩人愕然回首望去,但见尘土飞扬,二十几匹快马狂驰而来。
“不好,清兵又追上来了。小雨,信给你拿着,快走,我挡住他们!”暴风神情激切的说道,把手伸进怀中,往外掏密信。
暴雨急了,大声吼道:“不,大哥你走,我留下!我留下,你快走哇!”边喊边用力将兄长往前推。
暴风又怎么忍心抛下弟弟独自逃生,就在二人争执的瞬间,清兵的马队已然迫近,双方相距已经不到二十丈了,两兄弟都清楚此时再分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暴风恨恨的跺了下脚说道:“算了,小雨,咱们哥俩就同生共死吧!”
兄弟二人的目光交汇,心意相通,左右一分,隐到了路边的荒草丛中,四只虎目,瞬也不瞬的紧紧盯向路面。不过一转眼的工夫,清军的马队便已电掣而至,两个人破喉呐喊,腾空而起纵向大路,犹如两把异常锋利的钢刀,直插敌丛。血迹方凝的象鼻刀、乌油锤,劈、砸、扫、砍,好似狂风骤雨。
众清军猝不及防,坐下马不是肚裂就是腿折,顷刻之间,马哀鸣人惊叫,人仰马翻。十几个清兵和自己的坐下马匹滚成了一团,不等他们挣扎爬起,暴氏兄弟的利刀重锤业已无情攻到,刹时,脑裂肢残,血雨喷溅。
侥幸躲过突袭的十来个清军,害怕落得同样的下场,纷纷跳下马来,四面散开,将屹立大路中央的两位大西勇士围住。
当中有两个恶汉格外引人注目,高人一头,乍人一背的壮硕体魄,浓密络腮的胡须,凶光灼灼的眸子,黑脸的手执一对哭丧棒,紫脸的横握一柄锉子斧,都是三四十斤的重家伙,一望可知,此二人绝非寻常的兵士,倒象是身手高强的武功好手。
暴氏兄弟所遭遇到的这股清军,正是清敬谨亲王尼堪的部下。衡州一战,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驱出象阵,从未见过此物的满清兵将,被吓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大西军乘势掩杀,十万清军死伤过半,主将尼堪也毙命于乱军之中。其麾下兵马也分崩离析,各自奔逃。
奔窜到这里的这股清军,足有七八千人之众,好不容易摆脱了李定国大军的追杀,收住脚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扎下营寨,头头脑脑凑在一块,共同推举身份最高的贝勒吞齐为新的统帅,并派出大量游骑,分赴四面八方,招集散布各处的兵马。竟意外的发现了两位匆匆赶路的大西军信使。认定二人必定携带着重要的军情,故尔出兵拦截,却不想居然没能拦住,还白白搭进去了好几十条人命,消息传回来营寨,惹恼了随侍帐中的两位满族高手。
这二人俱出于长白魔君公孙立极的门下,他们师兄弟共七个,除了已经丧了命的公孙湛和范高咏,其余五个人合称辽东五虎,全都是膂力过人,一身横练功夫的满族猛士,个个生性凶悍,好勇斗狠,着实是令人头疼的难缠对手。
敬谨亲王尼堪与公孙立极关系不错,出军之前向长白魔君借来他们俩做随身护卫,满语叫作戈什哈,却没想到,仍旧没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主将丧命,这二人难辞其咎,暗中都憋了一肚子邪火。如今可下找着了发泄的对象,恶声暴吼,两边杀上。抡锉子斧,黑脸短须的名唤阿尔图。执狼牙棒,紫面络腮胡子的名叫乌精阿。若单论内功、武技,他两个根本无法与当年的公孙湛、范高咏相提并论,可是说到死打硬拼,则是他们的所长。
暴氏兄弟已激战多时,体力消耗殆尽,如何抵敌得了这两个凶神。不一刻暴雨舍死前冲,口中狂呼:“大哥快走!送信要紧!”舞锤迎击
阿尔图和乌精阿,转眼之间,双锤脱手,在棒砸斧砍之下,惨叫着栽倒在血泊之中。
暴风何尝不知肩上使命的重要,怎奈他已精疲力竭,自知无法逃脱,仰天吼道:“少将军,我兄弟有负您的重托了!”象鼻刀劈死一名清兵之后,倏的回荡,割裂了自己的喉咙,义士的热血喷溅,威武的身躯僵挺了片刻,砰然倒地。
阿尔图、乌精阿心生敬畏之意,对望了一眼,缓缓的放下了高高举的兵器。阿尔图挠了挠脑袋说道:“老二,你在他身上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紫脸汉子点点,单手提倒提锉子斧,伸出一只手从暴风的的怀中掏出刘永山的给李定国的密信,递给阿尔图。
黑脸恶汉打开密信,两颗大脑袋凑到一块吃力地辨认着上面的汉字,你认三个,他读两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读懂了大致的意思。
别看这两个莽汉对文字不精通,但是脑子并不呆,尤其是阿尔图,更是粗中有细,鬼的很。身居五虎之首,绝非偶然。他抓了抓头皮,大眼珠子叽里咕噜地转了两圈,忽地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哈哈!看起来这帮子反贼是要窝里斗啦!真是太好了。咱们扣下这封信,叫姓李的去沅州,说不定孙可望那个混球,会一怒之下宰了李定国,也算是替咱们拔了眼中钉,肉中刺。权当是替尼堪王爷报了仇。对了!趁他们搞内哄的当口,贝勒爷就可以重整兵马,大举反攻,把孙可望这帮子贼人撵回老家去,没准儿还能借着这一股猛劲,把那个小皇帝朱由榔也收拾喽,那咱们大清可就是一统天下了,你说是不是啊?”
阿尔图、乌精阿以及残存的十来个清兵,个个喜形于色,幸灾乐祸的哈哈狂笑,黑脸恶汉双手里动,三两下便将刘永山写给李定国的告警密信,撕成了碎片,一抖手抛撒向空中。呼啸的寒风,转瞬间便将这一篷纸片吹散开来,毫不留情的卷向了荒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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