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许州
一位神情抑郁,醉眼朦胧的青衣书生,手里头提着一只小酒壶,歪歪斜斜,步履蹒跚,踯躅而行,时不时的把酒壶的嘴凑到自己的唇边,仰头吸饮。走着走着,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扶着街边一家绸缎庄的门框,整个身体一点点的委顿了下去,直咳得呼吸困难,涕泪交加。
这时候,店铺里面出来一个年轻伙计,没好气的嚷嚷道:“嘿、嘿,穷书生,挪挪地方好不好?你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我们还做不做生意啦?快走、快走!”
那书生痛苦万端的挣扎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往前移动着脚步,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口中含混的自言自语道:“纯妹,你不要怕,我明天就去救你,我要雇他一百,不雇二百个人,把那座破庙拆了,把那帮贼秃赶尽杀绝,替段公子,替扈姑娘和所有安乐帮的人,报仇雪恨!”
此人便是安乐帮的台柱子兼智囊,痴心迷恋檀纯的风流秀才程安邦,一个月前,他奉檀纯之命,匆匆赶往芒砀山万灵禅寺打探消息,几度交锋,身受重伤,随行的六个手下人则悉数丧命,他只身逃脱,在左近的一个小山洞中匿藏,并飞鸽传书向伏牛山的檀纯告警,希望她能够知难而退,携帮众到别的地方躲躲,以避过这一劫。却没想到性情张扬的檀纯,不堪敌手的袭扰,孤注一掷,倾帮而来,结果无疑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震耳的厮杀声惊动了他,待别他挣扎着赶到近前,安乐帮已经全军覆没,痛心疾首的他,暗中尾随着四空和尚的手下,发现了他们弃尸的山谷,等那些人走远,他慢慢的下到了谷底,在尸体堆中发现了被砍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段旭,以及自刎而亡、仍被奸污的扈玲,独不见檀纯和廉细君。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人提到抓着了两个漂亮小妞,可以肯定说的就是她们两个,不由得心似油煎。怎奈自己内伤外创在身,根本无力回天,思忖再三,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去伏牛派,请他们出头替段旭报仇,捣毁万灵寺,从而可以救出檀纯和廉细君,也算是间接的为安乐帮出了口气;二是上嵩山,少林派素以侠义著称,除奸惩恶责无旁贷,况且,万灵寺贼人为非作歹,无形之中也玷污了佛门的声誉,将其铲除,也理所应当。
两处相比,无论是路程和实力,都以少林为佳,可是自己作为少林派的一名弃徒,在派中本来就名声很差,如今又混得灰头土脸,还有何颜面去谒见师尊长辈和昔日的同门,踌躇再三,还是决定舍近求远,去伏牛山。
可是他哪里知道,这个时候,伏牛门主段林壑已经带着大儿子段昶和十几名亲信,随公孙立极南下,留下的门人里没几个象样的好手,加之段旭平日里吊了郎当,十天有九天不在山上,派中众人对他根本没什么同门之间应该有的情谊,更何况,听说万灵寺的人很是难缠,就更没有人肯为那么个二溜子去涉险玩命了。
任凭程安邦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人理睬,弄得烦了,便将他赶了出来。万般无奈的他只得厚了脸皮,硬着头皮,北上少林。他的伤远远没有痊愈,体质异常虚弱,如何走得快?而他的心中无时无刻的不在期盼着,自己在路上能够遇到一位武功高手,能为自己所用,为了能够筹集一笔能够打动人心的酬劳,他拿出自己的绝招,坑蒙拐骗,外加连偷带抢,一路之上倒也弄了几百两银子。
从芒砀山到伏牛山,再折往嵩山,迢迢千里,屈指算算距离出事已经有二十七天了,就算自己能够求得动少林派的好手赶往万灵寺,还得十来天,纯妹她还能活在人世吗?那些个色魔淫徒,能容她活到那个时候吗?说不定此时此刻,她都早已经玉殒香消了。
想到这里,他的信心彻底崩溃了,反正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还去少林丢那个人干嘛?莫不如直接去芒砀山,就近用身上的银子,雇佣一批泼皮无赖,江湖亡命,去万灵寺杀人放火,弄死一个算一个,至于那个恶僧四空,他可说是一筹莫展,毫无办法,但是他打定了主意,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与自己心爱的姑娘厮守在九泉地府。
心境愁苦的他,借酒浇愁,一不小心,给酒呛到了,待咳嗽渐渐平息,又向前走了没多远,忽然听到前面人声嘈杂,似乎有人在争吵,并且动上了手,紧接着便是连声的惨叫痛呼。他的心底不由得腾起一丝希望,心道:说不定在山穷水尽的时刻,会遇到一位大救星!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的赶了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挤进了站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凝眸向场中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满怀热望的程安邦,就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和尚,又是和尚!在这一段时间里,由于对万灵寺僧人的憎恨,以至于把所有的和尚都等同于自己的仇人,因而瞧见正在大发神威,痛击几名壮汉的是位大和尚,不由得怒火中烧,借着酒劲大声呵斥道:“你……你给我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一个出家之人,理应恪守佛门的清规戒律,怎么可以大打出手,伤及无辜!”
那位大和尚翻起大眼皮瞅了瞅脚底下没根,醉眼乜斜,神态落破的程安邦,竟给气乐了,手捻挂在脖子上,核桃大的念珠,语气轻蔑的斥责道:“书呆子,怎么,灌了几两猫尿,居然敢对贫僧说三道四,指手划脚,你可知道这些个王八蛋,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若不是贫僧今个的心情不错,哼,早就送他们上西天了。”
不等大和尚把话说完,方才还理直气壮,痛斥对方的程安邦,猛的扔了手里的酒壶,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和尚的脚下,咚咚的磕起了响头。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登时爆起一片哄笑,僧人也给他的反常举止弄得云里雾里,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很是诧异的问道:“喂,你小子这是唱得哪一出哇?吃差了药不成?你不用这么卖力气磕了,我不打你就是,快快走开,少在这儿跟我添乱。”
程安邦当真神智不清了吗?不是,起初,他的确是有些昏了头,见和尚就骂,过后才注意到,此僧年逾半百,体魄健壮,腰里头挎着一口特大号的戒刀,少说也有四五十斤沉,而且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如炬,声若洪钟。在江湖上打混了十几年的他,马上就猜出对方肯定是一位罕见的武林高手,又听到其之所以动手打人,全因为那些人强掳良家女子,心头不由得一亮,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自己日思夜盼的高人,不就在眼前吗?激动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当即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倒,连叩响头。
听和尚发问,连忙颤声答道:“小生时才多有失礼,恳请大师勿怪,大师高义,神明可鉴,距此不远的芒砀山中,有一座万灵禅寺,主持四空指使门徒,劫掠民女入寺淫乐,还大开杀戒,屠戮安善良民近百人,败坏佛门清誉,小生恳请大师,移动法驾,铲除妖僧,造福一方百姓,功德无量啊!”说着又磕起头来。
大和尚若有所思的盯着程安邦看了半晌,语调平淡的说道:“行了,行了,你起来吧,贫僧也不妨与你交个底,要是遇见我想管的事,你就是拦也拦不住,若是贫僧不想管的事情,你就是把脑袋磕破了,也是白搭。”见书生吃力的爬起身来,额头上已是一片青肿,复又开口问道:“你刚才所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程安邦一揖到地,神情激动的说道:“大师明鉴,小生所言绝无半句虚妄,小生愿意陪大师前往,如若有半点不实之处,听凭大师处治。”其实,他所说的也未免有些夸大其辞,但是为了能够捣毁万灵寺,杀死四空和尚,他在所不惜。也是苍天不负苦心人,还真的给他撞上了大救星,你道此僧是谁?乃是最看不得女人受凌辱的魔刀罗汉一戒法师。
世事的变迁,政权的更迭,一戒法师可以说是漠不关心,这些年来,他云游天下,遇上武功好手就斗上一斗,一较高低,撞见淫徒作恶就送入地狱,化不到缘就去明夺强抢,无论是官是匪,敢与他作对较劲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真个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拘无束,无法无天。活得倒也逍遥自在,惟独数十年如一日,恪守色戒一条,绝不越雷池一步。听程安邦提及有僧人**妇女,正触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心底窜起无名怒火,试想,连寻常人凌辱妇女他尚且不容,更何况是出家之人?只是随着阅历的增长,行事也老练了许多,所以并没有马上就答应。
程安邦见大和尚仍在迟疑,忽的想起了身后包袱里的银两,连忙解下来摊在地上,一小堆银锞子,不用细数,也能看出不下三四百两。看热闹的人丛中,登时响起一阵啧啧称奇的声音,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书生神情激切的说道:“如果大师肯仗义出手,铲平淫窟,这些银两,就尽归大师所有,小生求求你啦!”说着又跪了下去,还要给僧人磕头。
一戒法师神色一霁,扬掌虚托,口中道:“不必了,贫僧向来是现用现取,没精神头经管这些身外之物,看你还算老实,就姑且信你一次,去芒砀山走上一遭,这银子你先带着,路上只管给贫僧多弄些好酒好菜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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