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双回想了好一阵,依稀记起她确曾将白柔所赠之物送给了一位当街叫卖胡饼的年轻寡妇。后来那寡妇似乎是找她打听过这些妆粉的制作者……她怎么也无法将那村妇的样子与流朱坊的老板娘联系起来。若是这样,也就难怪白柔会一直对她有微辞了。但现在不是翻旧帐的时候,故她略微思考后道:“流朱坊实力不小,你能得其相助自是极好的事。只是流朱坊毕竟是别人的产业……”
“我明白师娘的顾虑,其实这也是我的顾虑。”白柔点头,“要对付唐家,我们需要有隶属于自己的系统才行。流朱坊确非长久之计。但目前我能掌握的力量有限,倒也不失为暂时的解决之道。”
唐无双看了一眼柳珠道:“这件事我亦有打算,只是我出面的机会有限,故这些年收效甚微。不过情报的事并非当前要务。现下最重要的还是你在唐家站稳脚跟。我猜你初进唐家,应有很多要用钱的时候,我会让人准备些一并送到流朱坊。”
“不必,”白柔摇首,“流朱坊每年有我二成红利,我以前出诊亦有不少收入,目前应已足够。”
唐无双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道:“如此甚好。以后若有需要,你尽管向我开口。”
“这是自然,我并不会跟师娘客气。”
两人对视,各自意味深长的一笑。经过这次谈话,两人都发现彼此在做事风格上极是合拍,反而消除了些昔日的隔阂。
一席对谈,虽不能让两人隔阂尽消,但也确让两人生出一点惺惺相惜之意,是以当白柔与白池发生争执时,唐无双并没有推波助澜。
白池对白柔的认识还停留在乖巧弟子的层面上,因此对白柔的选择无法谅解,师徒二人发生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唐无双立于书室外,隐约能听见师徒俩人的对答。白柔的声音不大,但词句尖锐,让白池无法辩驳。一向温顺的弟子以桀骜不驯的口气说话显然让他难以适应,质问的声音越来越高。谈话最后以室内的一声巨响告终。
白池于震怒中摔门而出。他对门外的唐无双视而不见,直往自己卧房去了。唐无双走进室内,见白池日常所用的一块砚台在地上摔得粉碎。刚才的响动想必是此物之故。唐无双默默取来扫帚清扫碎片。
白柔立于案前,冷眼看着唐无双上前收拾石砚的碎片。待得残片都被清理干净,唐无双见白柔依然呆立原地,轻声问:“你师父怎么说?”
白柔淡淡道:“没什么,他只是说以后都不会再管我了……”
唐无双伸手在白柔肩膀上轻轻一扣:“你师父说的是气话,待我劝劝他。”
白柔缓缓转头,有些疲倦的微笑:“我以为这正是师娘所期盼的局面。”
唐无双面上微笑一滞,很快道:“既然是合作者,当然不能拖彼此的后腿。我不希望你们师徒的关系影响到我的大事。”
“那么……师娘请便。”
唐无双于是到书房见白池。
白池铁青着脸,见到唐无双便忍不住报怨:“那个孩子在想什么?唐家那种九流地方,是她去得的么?!”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唐家人,当着我的面损唐家未免不厚道。”唐无双轻笑。
白池转头审视唐无双:“你没给她灌什么迷汤吧?”
“事到如今,就算我说我与此事无关,你也不会信吧?”唐无双微笑不变。
“鬼迷心窍!”白池狠拍桌子。
唐无双悠然道:“我倒觉得她很清醒。”
“她胡闹,难道你也跟着胡闹?!”白池闻言愈加愤怒,高声质问。
唐无双看了他一会,轻轻摇头:“我不了解那孩子也就罢了。这些年她跟你最为亲近,你却同样不了解她,可真是讽刺。”
白池一愣:“你说什么?”
唐无双道:“我和那孩子见面时,她带在身边的人叫柳珠。你可以查一查她是什么来历。她和流朱坊的老板娘是什么关系你也可以去打听。你知道那孩子医术不错,可曾打听过她专攻的是什么?她结交的人,她做过的事,你完全不知道,又凭什么断定她现在昏了头?”
“你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失职的师长。”白池泄气道。
“你这些年对她尽心尽力,怎会不称职?她若不明白你的苦心,又怎能跟你亲近?要不是在意你的看法,她这些多年又何必对你言听计从?这还是她第一次违背你的意思罢。”
白池半晌后道:“你是说,这孩子这些年一直在迁就我?”
“虽然激烈了些,但这是她第一次表达自己的看法。我以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是吗?”白池陷入了沉思,“也许你说得对。”
短短数句就让唐无双达到了目的。虽然白池仍不见得认可白柔的选择,但他没有再公开反对白柔的决定。不过因唐无双说要避嫌,他在白柔进唐家后刻意与她保持一定距离,不再那么毫无顾忌的亲近。白柔似乎毫无察觉,自然的接受了白池的态度转变。
白柔虽然幼时在唐家住过,但时间极短,且她那时几乎不与唐家其他人打交道,对她有印象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一两个说她面善的,她也很轻易的应付了过去。她很快在唐家崭露头角,入唐家一年即升任三等客卿,又于如意三十年年出任一等客卿。别人要走一二十年的路程,她只用了短短四年即走完了,速度之快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林远都注意到了。
“虽然还生嫩了点,但未来不可限量,放在唐家未免屈才。”林远如此评价。
唐无双笑道:“这孩子不会在唐家太久,到时要如何招揽就看世叔的本事了。”
“后生可畏啊。”林远感叹。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林远即便告辞。唐无双送走林远,来到白柔独居的小院探望。
想取得成就仅靠头脑聪明是远远不够的。白柔付出的努力是常人的数倍,所以才会升得比别人快。正因彻夜研读唐家帐目,她才可能对唐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并在偶然的情况下在家主唐傲面前应答自如,从而得到赏识。可这样的劳心劳力对白柔健康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
这四年,白柔旧疾发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得不经常卧床休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唐无双并不吃惊。白柔进了唐家以后,白池对徒弟的不满日渐增多。白柔结交三教九流他不高兴;与别人应酬出入欢场他不乐意;玩阴谋耍手段他更不痛快。时间久了,他难免会爆发出来,师徒俩隔三岔五便要吵上一次。唐无双已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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