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巴听得杨戈远是杨月离的孩子之后，早已激动不能自已，此刻听得达格回忆，眼泪唰唰直往下流，待听到达格的吩咐后，大吼一声跳起来冲到高处撕心裂肺一般叫道：“弟兄们，还有没有忘记咱们北羌人怀念的月姑？”
山下汉子们都在火堆旁烤火闲聊，忽然听见有人疯狂了一般大吼一声，都愕然向声音来处看去。待听得有人这般问话，汉子们大都是小时候见过杨月离的，长大的时间里歌唱着月姑的，都跳起来肃容喝道：“月姑大恩，永记弹汗；休言忘记，誓死不愿！”
阿昌巴道：“好，这才是咱们不忘恩情羌人的好汉子们！现在，我要告诉大家，月姑已经给人害死了，你们说，怎么办？”
汉子们一愣，接着怒声喊道：“是谁害死了月姑？快说快说，大伙儿现在就找着给月姑报仇去！”
几个距离阿昌巴近的汉子跳起身来奔近阿昌巴，高声喝道：“阿昌巴大哥，赶紧说月姑是给谁害死的，咱们不管他是天王老子，杀了他便是！”
阿昌巴极力忍着眼泪，终于泪流满面嘶吼道：“是大周狗皇帝，是他害死了咱们的月姑！”汉子们更加发怒，一人跳脚骂道：“狗皇帝，早晚一天摘了他鸟脑袋给月姑祭拜！”人们想起自己十四五岁发的时候和月姑一起在弹汗山下唱歌识字学武艺的往昔，一个个泣不成声。
一个汉子再也不能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向前扑了几步普通一声跪倒便说：“少主，大头领，咱们杀回去，夺了长安城，杀了鸟皇帝，千万要为月姑报仇才能稍微缓解咱们的仇恨！少主，大头领，我们请战！”
身后八千好汉齐齐跪倒尘埃，放声叫道：“我等请战，誓死为月姑报仇！”杨戈远泪眼朦胧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天露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无声安慰。
阿昌巴扯起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高声叫道：“大家莫要着急，可知少主是谁么？”一人早就看着杨戈远十分相像月姑，见得阿昌巴这般问道，当下强按心头跳动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月姑的孩儿？”
阿昌巴大声笑起来，点头说道：“不错，月姑正是少主的娘亲！昨天，咱们和少主一起为月姑的报仇，便开始了！从此之后，北羌与大周皇帝势不两立；不为月姑报仇，誓不为人！”
汉子们站起身来高举钢刀喝道：“不能报仇，誓不为人；北羌皇帝，势不两立！”最先，只有前面几人这般整起喝叫，后来渐渐传开，整个山上，蔓延铿锵如剑誓言。
片刻，歌声便起，四处传播很远很远：
三月里来，桃花开
弹汗山的亲人
离开已经三载
你看着结对的人儿
对着月牙在声声呼唤
你快回来
你快回来
弹汗山也跟着呼唤
也要你回来
你不见那纷飞的桃瓣么
分明留恋着桃枝
它也想你回来
看上你一眼再败
咿呀的小孩子也学会了思念你的歌儿
他们说等到长大了
骑马去迎接你回来
……
歌曲是用汉话唱将出来的，一个字从胸腔崩出来，汉子们便依稀有回到那个青草郁郁的初春时候，一个美丽的女子，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在草原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汉字，一句一句说着汉话。登时心弦触动悲不成声，声乱不能成曲。
耳旁是质朴哀婉了歌声，杨戈远心中也不停喊道：“娘，孩儿想你啊，孩儿也想你回来……”又想到：“娘亲若然知道北羌的人们这般思念她，定然也会很高兴。只是这首歌子，娘再也不能听见了……”
达格在一旁看着热泪横流的汉子们一遍又一遍唱着这低沉的歌曲，见杨戈远怔怔不语，叹道：“弹汗山下的人们，将歌子里面时间由一年唱到了十六年，谁知，谁知竟然给害死了。这么好一个人，老天不开眼啊，贼老天也不开眼啊……”
唐断在一边默然看着这群汉子们尽情嘶吼，心中万千感慨，轻轻叹道：“人活一世，有这般荣光，也可含笑天地了。女儿身，青史不足铭。”
飞狐不解问道：“为什么在北羌我们没有看到有供奉呢？”唐断解释说：“北羌人不像汉人，人不在了后会供奉起来念想，他们用的是歌声。原来不知月姑走了，现下回去要是传开，恐怕全族人要起来杀奔长安城了。”
飞熊不知怎么说，只低头不语，忽然蹦出一句话说：“这般人物，足堪当世不世之人也！”天露慨然说道：“月离女侠这般为人敬仰，青史确不足以赞扬！”
杨戈远慨然不语，半晌不然说誓一般念道：“一者，为报大仇；二者，继承娘志愿，要天下尽安。此生定当扬马绝尘，纵横天下抚尽不平，遍安黎庶！”
众人大声应诺道：“我等定当追随少主，遂此生大愿！”
此时，明月无声长山尽默，山风掠过飒飒有音。忽然间长天玉斗横移，山坳里面群马嘶鸣，太虚风云突起。众人但觉此时间胸中热血翻腾怒波惊涛也似冲击心灵，便是唐断书生，也觉满腹经纶陡然爆裂，化作点点清风洒在千山万壑之间……
叶天齐忽然叫道：“啊，我的兔子肉……”唐断向这大煞风景的家伙看去，只见他手忙脚乱扑向一堆火，三两下将火苗上面横着的一根柴木抓起来，口中不住说道：“还好还好，没有焦糊了，谢天谢地……”
众人再看他也不顾烧烫，张嘴向着柴木上面的肉一口便下去，个个好笑不已都想道：“要是他没有这一声叫嚷，难道大家都这么忤在那儿不动弹才行？！”
杨戈远笑道：“打天下是要的，但是肚子先填饱了才好啊，都别站着啦，吃饱了，咱们休息一会还要上路呢！”
汉子们应诺一声，向着各自的火堆涌过去。唐断看看杨戈远，再看看众人，忽然笑道：“月离女侠还有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做过，怎么都不说了呢？我还想再听听这位英雄女子令人叹然神往的事迹哪！要不，咱们继续？”
杨戈远横他一眼道：“先生不用激我啦，我自己当然知道要怎么做。再说，我娘做过的事情，日后天下自然传说，我也高兴的很呢！”
唐断哈哈一笑，达格等人自然明白了他这是提醒杨戈远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都一起欢心一笑，围坐一起说些天下见闻。天露回头看着苍茫天地，东方一颗明星跃然正起。
夜半时分，众人分派了巡哨的人出去，其余便在火堆旁边歇息了，不一时酣睡声起，劳累疲倦的人们抵挡不住瞌睡在这寒天冻地中酣然入睡。
持戟与叶天齐牵着马上了山顶，眼望着星星点点的营地篝火和忽明忽暗闪烁着的一个个粗犷的脸庞，杨戈远忽然莫名叹口气。
叶天齐惊讶问道：“这么多人誓死追随你，你也不快乐么？”杨戈远轻轻摇头道：“现在都是活生生的英雄好汉，一旦上了战场，这些人里面，能有几个活下来呢。都是命啊，要是，要是这么没了，心里难受得很。”
叶天齐放眼看着山间的篝火，忽然说道：“要是将来战死沙场了，我也不后悔。”杨戈远讶然回头问道：“为什么？”
叶天齐一屁股坐在地上，懒洋洋说道：“我娘教我看书时候经常说，倘生逢乱世，男子汉当有所为，纵然身死沙场，足以含笑于九天九地之间！能在世间干出一番事情来，不枉人间走一遭，方是男儿本色也！”
杨戈远见得他懒洋洋的模样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不由好气在他屁股上面踢一脚没好气说道：“真委屈这几句话了，给你这么一个样子说出来！”
叶天齐懒洋洋半躺下去，口中含了一棵干草嘟囔道：“这不是没有打架么，何苦把自己弄地硬梆梆干瘪瘪的样子呢。要我说啊，你也学学我，能走着就别跑着，能站着就别走着，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啊，你就别坐着。多舒服啊，是不？”
杨戈远哭笑不得看着他惫懒地伸腰四仰八叉仰面躺倒，摇摇头说道：“你这个样子，我可是学不来的。算了，你喜欢就好，没必要要你整天严谨整齐的样子。”
叶天齐嘿嘿笑道：“晓得你最好啦，哎呀，我就是不耐烦整天板着脸的样子，我娘说人要是每天都多笑笑，一辈子都会很快乐！”
杨戈远叹口气，坐在叶天齐身边，看着他舒服的样子也忍不住躺了下去，登时全身的骨骼好似给人抚摸了一样，嘴里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果真很舒服啊！”
也提起翻身坐起来，看看杨戈远一脸惬意便嘿嘿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没事你就这么躺躺，给个神仙也不作啊！”杨戈远懒得动，翻了一个白眼便自顾看着星空。
叶天齐摸摸鼻子，嘿嘿也躺了下去。
半晌，杨戈远忽然问道：“叶子，你说，人死了，会不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叶子？呃，随便你怎么叫吧。这个，人死了，按道理说是没有了，天上的星星么，我又没有上去扒两个下来看看，怎么知道是不是人化的！”
杨戈远看着最为明亮的那颗星星，喃喃说道：“我怎么就感觉那星星那么想我娘呢？一眨一眨的，就这么看着我。”
叶天齐叹道：“你娘能有这么多人想着念着，我娘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辈子啥也没做。”杨戈远猛然翻身跃起大声说：“放屁！”
叶天齐吓了一跳，撑起来半躺着不解道：“咋了？你干嘛生这么大气？”杨戈远瞪他一眼道：“你娘生了你，便是世间最为轰轰烈烈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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