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铠甲并没有多么粗暴地对待他，最多只是因为动作僵硬让死神大人有些窒息而已。不过比起他依旧昏昏沉沉的脑袋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了。

铠甲在把他的身体平放在大厅中心后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修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死神大人眨了眨眼，却发现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天花上本不刺眼的灯光让他觉得像是在直视太阳一样难受。更难受的，还是脑袋中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那比他连续熬夜四天还要难受，像是被强行塞了一坨浆糊进去，粘的死死的。

“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修低头问。

“你来试试？”死神大人很不客气。如果不是他现在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定会先对着修踹一脚再说的。

结果他还是太天真了。死神大人已经很久没有被阴得那么惨了。那种能够让他一点都反抗不了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但他不会去憎恨莲。那只是他太弱了而已。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憎恨，他更珍惜自己的命。只要还活着，那就是一件好事。

修望着异常狼狈的死神大人，心中没有来地升起一阵愉悦，也就不在意死神大人的语气了，主动解释道：“那是搜魂术，巫师们最常用的手段之一。很不幸的是，大人几乎把所有巫术和法术都学了。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动什么念头比较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死神大人没好气地道。他还想活久点，可不想那么快就“英年早逝”了。那绝对不会是一个量级的战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计谋都会成为笑话而已。

不过修的话大概让他能够理解到自己的处境了。莲应该是把他的记忆彻彻底底地翻看了一边才对，而且似乎还对他的笔记动了点手脚。笔记对于死神来说便相当于灵魂一样重要。

结果她还是不放心自己啊。死神大人不由得苦笑。

老实说，莲和他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他基本一点都没听懂，只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这也和他所猜测的差不多。而且可以肯定的是，莲和希尔是认识的，而且关系绝不是同事那么简单。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个所谓的“彷徨之人”也应该包括着她。但那“彼岸”与“行尸”到底指什么死神大人就不太清楚了。谜一样的东西堆得比山还高，地狱在他亲眼见过之后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死神大人都睡了一觉起来了，他才感觉自己好了不少。坐起身，修早已回到那桌子后忙碌着。听见动静，他也不停下，只是道：“从门口那边就可以出去了，我就不送你了。”

从五层离开后，死神大人再次站到那古楼下。虽然脑子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已经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太大的妨碍了。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十二点了，但天空却是一如既往地漆黑着。死神大人不着痕迹地朝中午环视了一圈，却没有觉得这里到底有多大的不妥。

轻轻摇头，重复一开始的动作走进古楼。站上平台时，那转盘再次出现死神大人面前，指针依旧停在数字1上，数字9依旧暗着。而与之前不同的是，数字7已经变成了可选择的亮蓝色。他现在有两种选择，一个是听莲的话先去7层找希尔。而另外一个选择则是直接回到露娜大人那里。

死神大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指针拨到了7的位置。他固然可以回去找露娜大人报告，甚至把发生的一切说出来。但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就结束了。

莲的话应该还有下文才对，就在希尔那里。只有去找她才能知道所有的真相。因为这一切都是“机密”。只有身为“机密”的本身才能知道“机密”。

本来就头晕了，传送过后那股眩晕感让死神大人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啊，来了么。”希尔却似乎早知道他回来一般，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他了。她们似乎平时并不喜欢穿着那身漆黑的礼服，在自己的地盘便换上了自己衣服。希尔的衣服依旧穿得很保守，白色长裙配上了白色衬衫，没有露出太多，与莲几乎是两个极端。

七层与五层完全不一样。一进门，便看到一列一列的书架几乎占据了死神大人所有视野，书架上也塞满了书。而书脊上并没有写任何字，统一用白色包裹着，不知道内里记载了什么。

这里的书并不少，甚至于死神大人远眺时，与那漆黑长廊一般完全看不到尽头。灯光暗着，只有隔了数十米天花上才会垂下一盏光亮微弱的吊灯。总体来说，这里像是一个藏在暗处的资料库，入口却偏偏设在了所有人都见得到的地方。

希尔正站在离入口最近的地方，脚边早已堆了不少书，整整齐齐地砌起及腰的书山。见死神大人来了，她便把手中的书合上，轻轻伸了个懒腰，问：“是她让你来的么？”

“莲大人让我告诉您，不用找我的档案了。”死神大人完完整整地复述道。

“是么。”希尔随手把手中的书叠道书山上，转向死神大人：“她和你说什么了？”

“一切都被埋葬在‘机密’之中，无言可语。”死神大人低声道。

希尔走到死神大人面前，伸出手：“笔记给我。”

死神大人老老实实地把笔记交了出去。即使反抗也没有意义，那干嘛还要反抗呢？自从他选择接受了希尔的暗示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上了这伙人的贼船了，根本不可能会有下来的机会。而只要有一步差池，他绝对不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希尔与莲作为上级死神，一个管消息，一个管财政，想要无声无息地抹除他简直不要太简单了，甚至向露娜大人解释的借口她们都肯定已经想好了。只要他一天还在露娜大人身边，那么总会有这个时候，不可能逃得掉的。

他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相信而已。相信自己不会死。

希尔翻开笔记的第一页，手轻轻拂过，视线并没有留在那文字上，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仅仅数秒过后，她手中忽地闪过一道亮银色的光芒，那笔记上便传出一阵什么破碎的声音，点点火星从笔记中升起，照亮了希尔那平静的脸。

希尔抬起手，指尖靠近火光，同时一个亮银色法阵忽地出现在她指尖上。那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布满线条的法阵，反而更像是一个正在快速行走的钟表。

法阵闪烁着亮银色光华，在死神大人的视线中快速旋转的时钟却忽地停了下来。待到那时钟重新转起时，不知为何希尔却合上了笔记，抵还到死神大人面前。

很微妙的，死神大人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但在他连续的记忆中，希尔的动作并没有出现断层，只是很普通地打开又合上了笔记而已。

死神大人收回了自己的笔记，只是把这种奇怪的感觉记在心里。他并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堆在地上的书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一本都没有剩下。

希尔摆了摆手道：“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要去露娜那里报告或是直接离开都随便你。”

死神大人并没有问什么，只是微微鞠躬，朝后退去：“我知道了。”

希尔却在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一点影子都没留下。只留下死神大人一人独自在狭隘的门前。离他不远处，便是一个比他要高出数倍的巨大书架。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好奇心在不必要的时候泛滥，看都没有看那些诡异的书一眼便转身离开。

他清楚，那时候肯定不只是打开与合上两个动作那么简单，希尔一定做了什么才对。但如果她不说的话，只代表着没必要告诉他。那么，他也就没必要去问了。知道太多，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死神大人离开得很干脆。而在他走后数秒，空间一阵闪烁，希尔才重新出现在原地，手中捧着一本书，翻开第一页正读着。那上面写着的是死神大人一生的经历，因为他的生命早就结束了。而作为死神的经历是不会写在上面的，因为根本写不完。每一位死神的经历都可以摆满一个书架。而且，那也是机密中的机密，即使是她也会有难以涉足的事情。

“协，么？”她低声喃喃着，“她认为你合格了啊。不过……”说完，她微微张开手，手心中的火星才终于散去最后一点余热。合上书，往深处走去。

“那也只是她的认可而已。和我，可没有丝毫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