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时辰之前,赵之海下令全军从四门同时出击,攻击面前正对的戎兵大营。
而民夫、百姓则尽出东门,跟在兵士后面,待兵士与戎人缠斗后向东侧丘陵突围。
实际上,战斗刚一开始,各处戎人便被突然冲杀而至的秦兵杀得溃不成军。
此次为了形成对萧关的合围,戎人抽掉各地人马,举近十万大军将萧关外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也因此造成了包围圈防御较为窄薄的缺点,在秦兵奋力冲击下,包围圈中的数个地方一瞬间便被秦兵冲散。
正当秦兵极为高兴之时,却见戎人后营起了号角之声,原本慌乱的戎兵有了主心骨后便恢复了作战能力强悍的特点,不仅硬生生将秦兵的突破点堵住,还能在交战相持之间调兵遣将,将猝不及防下造成的劣势一点点的扭转过来。
位于中军的赵之海也发现了戎兵的调度。
他发现这些戎兵所安排的调度正是对着自己四门所出的四路兵士而来,他们并不在乎突出包围圈的零散秦兵,只是向着秦兵四股大队合拢而去。
赵之海立刻看出了所以然,这是戎人主帅想要分而围歼之计。
他立刻升起将旗,让北、西、南三路军士迅速撤离战场向东路兵马拢去。
而东路兵马此时却是与戎兵鏖战正酣,他们身后是近四万的百姓和万民役夫,身前则是戎人兵力最为密集的防御阵列。
方才当四路兵马冲出城门后,就唯独东路兵马还未到达戎人营寨,便与冲出营寨的戎人交上了手,可以看出这方的戎兵定是他们全军的精锐所在,也是戎人防备最强的所在。
当两军交手之后更是印证了此点,戎兵悍勇异常,打的冲杀而来的秦兵连连后退。
直到万名民夫加入战局,局面方才有所稳固,僵持了下来。
他们身后的百姓见两军交战,再也无法听从驱使,四万百姓就如同四万无头的苍蝇,在萧关城外的战场上四下乱奔起来。
赵之海远远的看到此情此景,不禁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他突然睁开双眼,对身边的传令兵喝道:“开始。”
只见将旗翻飞,向着东路军而去的北、南、西三路秦军突然调转行军方向,全部朝西奔去。
三路大军中的骑兵迎着原本跟在身后的北侧戎人大军冲杀而去。
待与戎兵交手之后,其余兵马则迅速从戎兵西侧守军和北侧守军之间穿插了过去。
戎兵原本以为秦兵三路大军要同东路军汇合后冲击东面防御,再往原州方向突围。
所以见秦军三路大军脱离战场后,便也迅速往东面方向转移而去。
原本西、南两侧守军在转移过程中争先恐后,想要赶到秦兵到达前率先抵达东侧部署防御,却没想到秦兵却突然转向,向西而去。
戎兵每一路人马都有近两三万人,在全速转移过程中又哪里能一下子调转方向,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秦兵向西奔去。
而北侧戎兵因为距离东侧路程较远,正好与调转方向的秦兵迎面相遇,眼见又要出现一场大战时,却见数千骑兵率先冲向自己队列。
而其余的秦人步兵则乘势擦肩而过,向着萧关西方奔去。
这时的战场上,不仅戎人傻了眼,就连东侧鏖战的秦兵也傻了眼。
两军混战中不知是谁大叫一声:“跑哇”,只见方才还在奋勇杀敌的秦兵们纷纷丢下了兵器旗帜,转身四散而逃。
一时间,战场上的秦兵、更夫、百姓更是乱成了一团。
而萧关的西方,大部的秦兵却向着日落的方向走的无影无踪。
......
戎兵中军大帐内,戎人单于端坐在正中央,面前十数人分列左右两侧,账内鸦雀无声。
虽然今日一战,从战果来看已是大胜,但谁都知道,赵之海跑了,秦兵主力跑了。
如此一来单于筹谋许久的瓮中捉鳖之计却最终以鳖跑了而告终。
阿鲁和哲哲以及其余五名万夫长,路苌等十几名千夫长都面色如土,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路苌等人虽然并未见过发怒的单于,但哲哲等人却知道此刻面沉如水,良久不语的单于可怕之处。
果然,见那单于环顾四周,开口言道:“阿花奴,秦人从你西侧防区逃遁,你可知罪。”
哲哲旁边一位头发鲜红的壮汉连忙站起身来,跪在当地带着哭腔言道:
“大单于,当时我见秦人都往东疾驰,以为他们是想调转军力从东路突围,所以便想赶到他们之前到东侧布防,却没想到他们却又折返了回去,这才让他们钻了空子,请大单于恕罪啊。”
那单于听这壮汉说完后,冷冷言道:“此事虽然不能完全怪罪于你,但秦人终是从你处逃跑,你也难辞其咎,这样吧,今年冬季你部落也不用来我这里讨要牛羊补给,自己想办法去吧。”
那壮汉听罢,大吃一惊,便浑身颤抖着求饶道:“大单于,您知道我部落位处泽北之地,要是没有了牛羊补给,部落里不知要死多少人啊。请大单于开恩。”
帐内的其余几位万夫长和戎人将领听到此处,也都是一副静若寒暄的模样。
那阿花奴部落在泽北之地,本就苦寒,夏季之时也仅仅只能依靠打猎所获才能维持部落生计,一到冬天,就要靠军功向龙城换取牛羊补给,所以这个部落一直都是以忠于龙城,勇于攻秦而著称。
以往每年到了春秋,阿花奴部落都要攻击秦岚山脉各关隘,斩杀守关将士来获取军功,而每当到了大举扣关战时,则均要充当先锋军队,大肆抢掠秦国财物。
此刻,阿花奴听到大单于要罚去冬季补给,这无疑便是灭族之令,怎能不让他害怕。
伏在地上的阿花奴想来想去,便突然站起身来,从后背取下了牙棒。
帐内的众人都被阿花奴之举吓了一跳,虽然他们不敢忤逆大单于之意,但见阿花奴取下牙棒,还以为他是要弑杀单于,便纷纷齐声喝止。
更有阿鲁提起自己的牙棒,便要冲出。
但那上首而坐,依旧平静的单于却忽然抬起手来,左右摆了一摆,示意众人莫慌。
众人见单于如此镇定,便也放下一分心来,停住了喊叫,阿鲁也见势站在原地,只是警惕的看着阿花奴。
果然,阿花奴并没有将牙棒挥向单于,见众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也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他对着可汗叫道:“大单于,今日是我阿花奴指挥不当,该有惩罚,但我部落儿郎战时从未有丝毫懈怠。
阿花奴之过不应由这些勇士们承担。请大单于收回成命,阿花奴愿意一死赎罪。”
说罢,他便作势要将牙棒砸向自己的头颅。
那单于见此,厉声喝道:“阿花奴,你想忤逆长生天吗?”
说完此话,阿花奴突然停住手中之势,看着单于,不知所措。
“阿花奴,我说罚你部落今冬不能领取牛羊补给,可有说要你部落的命么?”
说完后,那单于见闻言懵懂,立在当地的阿花奴还未反应过来,便又一声叹息,说道:
“除了不从龙城获取补给,你部落难道不会从秦人手中夺取补给吗?”
阿花奴在周围将领的笑声中,楞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便一手提着牙棒,一手摸着头,口中说道:“也是,也是,大单于说过,今次打进秦国,我们便再也不用回去了。”
此话刚一讲出,便引得那单于苦笑一声,而账内所有人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单于摆了摆手,让阿花奴回到座位后,又分别对阻挡秦兵不利的北侧守军万夫长博尔突和其余一些作战指挥混乱的将领进行了惩罚。
但有了阿花奴的前车之鉴,这些人除了羞愧外倒也没有其他怨言。
此后,单于又对东侧守军万夫长哲哲进行了奖励,将阿花奴、博尔突部落的冬日补给都赏给了他。
“此次守备萧关东侧的哲哲万夫长,在遇敌之前反应迅速,及时阻挡秦兵冲入营寨。
在遇敌之时,能够在战场上快速调度兵力占据战场优势。
在秦兵主力退后,能够用计让我军中秦人假呼战败之声,引发秦兵溃逃。
在秦兵败逃后,又能顾全大局,让我军中秦人追击败兵,最终得了降兵六千,投降更夫八千。
此战拿下萧关于我来说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但最让我高兴的却是我大夏军中出了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替我分忧,这才是此战我军最大的收获。”
讲完此话,那单于便将目光转向哲哲。
哲哲听了大单于一番夸赞,张大了嘴巴。他心道,当时只不过是自己灵机一动之举,却没想到却受大单于如此重视。这不禁让哲哲有些受宠若惊。
其实,哲哲也算是聪明之人,此次出兵秦国,他一直都跟随单于左右,对他鬼神莫测的用兵谋划钦佩不已。
所以也在自己领兵打仗之时潜移默化的模仿单于多思多虑等诸多特点。
当然,这些事自己却是并未觉察到。
听到单于夸赞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很厉害的,便十分高兴的跪地领赏。
随后,单于便命令除阿鲁、摩南虎军外其余六万大军进驻萧关,同时,将降兵和投降更夫领去城外由路苌、韩云负责整编。
而萧关外的百姓则早就有人四处收拢,又放回了萧关城,并向各家分发了粮食。
而阿鲁军则直接奔赴银岩沟驰道,支援守备在那里的两万兵马。
摩南虎军则重新返回夏国边境,追击赵之海部众。
此战,守卫萧关的赵之海军共计四万一千人中,一万二千人从萧关以东出击,除战死疆场和败逃被杀的四千余人外,共有七千余名兵士被俘,这其中又有六千多人降了戎人。
而这些兵士,都已被主将对自己和百姓的抛弃之举寒了心。
而战前,戎人则在后续五万援兵抵达萧关城后,与夺取银岩沟驰道的单于大军以及从萧关撤退的近两万大军会师后,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九万。
这其中还不包括戎兵中的万余秦人。
而且银岩沟驰道也分布着近万名兵士,与王敏援军隔着驰道僵持。
此番攻击秦国,戎人确已是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