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帐外,尹芳问吴勐道:“吴贤弟,军中战马还有多少匹?”
吴勐明白尹芳询问的意思,便苦笑道:“还有三千匹,尹大哥你也知道这些日子累死、丢失的马匹也不在少数,仅剩下的这三千匹战马如果再要少了,那大军的辎重就要兄弟们自己背了。”
尹芳闻声便再不言语,吴勐又说道:“尹大哥,要不然我带上一些弟兄,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戎人的部落。”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这些时日秦军尽量避免遇到戎人部落,可到了此时,倒盼望着能够找到戎人部落来解决果腹的问题了。
尹芳看了看吴勐,良久后抓住他的手道:“我去。”
吴勐笑了笑,道:“办法是我想出来的,还是我去吧。”
见尹芳神情忧虑,吴勐便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尹大哥,我会回来的。”
说罢,便转身点领兵士去了。
太阳落入了西方的群山,秦军大营内一片肃寂。
尹芳坐在中军帐内,看着上首睡在草席上的赵之海和一旁悉心照料的医官。
“上将军,您赶快好起来吧,吴兄弟下午带了三千弟兄出去找戎人,我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您是我大秦的擎天玉柱,您倒下了,兄弟们该怎么办。”
按年岁来讲,尹芳比赵之海还要长两岁,但无论是他还是秦军将士,都对帝国双壁赵之海和方元恒有着迷一般的崇敬。
如果此刻赵之海身亡,这域外的一万多大秦军队根本就不必等戎人追上来,便会自行瓦解了。
能坚持到此刻,多半是因为将士们知道,中更上将军大人就在他们身边。
但此时的尹芳也明白,大军随时都处于即将奔溃的边缘,或许是一次敌袭、一次兽击,一次瘴气侵蚀,一次争夺食物时的哗变。
眼前的篝火忽明忽暗,尹芳毫无睡意,就这样在忧虑和迷惘中渡过了整整一夜。
天色刚刚微亮,秦军大营外几个人飞奔着冲进了大营,一见红着眼睛的尹芳便连忙单膝跪地,由于跑的气喘吁吁,所以便断断续续的说道:
“尹......尹将军,戎人......来了。”
尹芳闻言“噌”的站起身来,问道:“来了多少人,此刻在何处?”
那军士大口大口呼吸着,好不容易才捋顺了胸中的那口气。这才急促的说道:“就在营后十里处,正往我军营外摸来,大约有九千多人。”
尹芳听罢后,连忙命令将大军仅存的四名军侯分散开来,着两名军侯各自领兵三千占据营外周围高地,其余两名军侯与自己率领七千人马凭营自守。
同时,砍伐树木将前后营墙加固。
大营左侧为一条溪流,虽然并不宽深,但异常湍急,人马想要从此处渡河并不容易。而右侧则是高逾百丈的峭壁,戎兵断不会从此处进攻。
做出一系列防御安排后,尹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虽然家乡作战,但仅凭九千人便想吃掉立于守势的一万三千兵士,也是有些兀自托大了些。
想想自己所做的防御安排并无不妥之处,但尹芳依旧领着亲兵走到大营外的各处高地上,安排兵士戍守位置,观察来犯之敌。
秦兵扎营之处乃是东面山坡,西面溪水,依山傍水之处。溪水的另一侧则是密密麻麻的树林。
此刻,秦军将两曲之兵部署在了东面山坡之上,那山坡上也是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树林、溪涧所以并不突兀,守军也是有险可依的。
对于尹芳来讲,目前对自己来说唯一的隐患则是兵士们都在饿着肚子打仗。
思来想去,尹芳横下心来便下令让中军造饭,再杀五百匹战马掺和着昨日挖来的野菜,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
今日之战恐怕定会残酷异常,不吃饱肚子怎能打仗。
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隐约可见的戎人,尹芳明白,用不了两个时辰,戎人将至。
他随口问了问身旁的传令兵士,吴勐将军可否回来。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尹芳低头沉思片刻,便转身回到了大营。
不到一个时辰,戎人的前锋兵士便出现在了秦兵大营之前,在看到秦人早有准备后,那些前锋戎兵便也没有着急进攻,只是站在远处山坡之上看着秦军。
尹芳自然也看到了戎兵,他知道戎人是在等待大军集合再来进攻。这样也好,还有一些高地上的兵士尚未吃饭,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让所有军士都能饱餐一顿。
又过了一个时辰,尹芳奇怪的发现,戎人还是没有进攻的打算。
他心道,这是要像在萧关城外那样拖死自己吗?
尹芳不禁有些担忧,如果戎人并不进攻,那么自己也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唯有主动进攻一策可施,但那样的话,这种地势下定然会造成本已处于兵疲马乏状态下的秦兵伤亡惨重,而且尹芳并不觉得会有胜算。
正当一筹莫展之时,尹芳突然听见大营后方人声嘈杂,他刚想转身去后营探查,却看到数人向自己跑来。
来人脸色苍白,正是自己安排守卫后营的军侯谢韫,那谢韫方一来到尹芳身前,便急匆匆的说道:“尹校尉,后营敌袭。”
还未等尹芳问询,那谢军侯又说道:“后营来敌皆是老人妇孺,但数量颇多,看样子足有万人。”
“原来是这样。”
尹芳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前营戎兵是在等待这些援兵到来,前后夹击。
“你等可能守住?”
尹芳并不觉得万余老人妇孺能够对一曲百战秦军造成威胁。
但那谢韫却脸色煞白道:“尹校尉,戎人老人妇孺虽然战力较戎兵弱上许多,但他们却悍不畏死源源不断的冲击而来,将士们射杀不尽见又都是些孩童、老人,便都有些手软,倒让他们冲进了营寨。”
“混蛋”,尹芳虽然明白谢韫所讲句句属实,兵士们如不打仗也都是些农夫猎户,又怎会忍心向孩童、老人下手。
但他作为目前大军之首,所顾虑的却是万千秦兵的生死。
“这是打仗!谢韫!我只说一句,你去转告兄弟们,你们身后是一万多自己的袍泽,若不忍心向戎人下手便来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们吧。”
说罢,不理面色惨白的谢韫,向前营处走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前营戎兵已经向大营外的各处高地冲杀而来。
谢韫看着离去的尹芳,一跺脚又向后营跑去。
九千戎兵向着秦军阵地不断的冲击,他们大多是本地部落兵士,对于此地地形颇为熟悉,所以无论正面冲击还是绕道山坡守军之后偷袭都造成了秦军兵士大量的伤亡。
甚至,在十几名秦兵凭险据守的山洞里,都时不时会从洞内钻出几个戎兵轻而易举杀掉秦兵。
戎人领兵之人正是万夫长摩南虎,他看着眼前的形势,不由得笑着点了点头。
摩南虎部落共有军民近七万,分布在须弥山脉西麓,世代并不以放牧为主,主要还是倚靠狩猎维持生计。
虽然他的部落人数远远不及哲哲、阿鲁以及死掉的希岩不哥等几个大部落,但贵在无论老幼人人皆能持弓而战,所以也是夏国地位较高的部落之一。
而部落头人摩南虎更是不仅勇武异常,而且头脑也是相当聪明。
之前他并不与秦兵主力纠缠太急,而是与秦兵主力若即若离,让他们以为与戎兵距离尚远,而放松警惕。
这正是摩南虎部落打猎时的惯用之计,与猎物保持距离,但又不能让猎物松懈,待到猎物力竭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
看来今日一战,自己定当剿灭秦兵主力。
什么秦国上将军,在自己眼中真是不堪一击,只是那些秦兵倒还有些骨气,这让他满满的一个万人队竟然在追击过程中死伤了近千。
他还尤为记得,木牢关下那些秦兵悍勇之至的垂死挣扎。
眼前的大战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时辰,秦军大营旁的十余个高地已被自己的儿郎拿下了大半。
只是秦军大营后的攻击似乎有些停滞,在人马死伤近两成后,其余的妇孺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送死。
摩南虎有些无奈,其实他也不愿意让自己部落的妇孺再有损失,那些老人孩童死伤多些倒也无妨,只是妇人若是死的多了,那对自己的部落来说可并不是个好消息。
反正目前攻击秦军颇为顺利。索性,摩南虎便让剩余的妇孺老人不再攻击秦营,而是后撤一里,防备秦兵逃窜。
在大营外的高地上陷入死战之时,尹芳也派出一曲兵士去支援高地秦兵,但数次出营均被戎兵所拦截,眼见又要陷入苦战之中,尹芳便赶紧将其撤了下来,眼睁睁看着一座又一座的高地被戎兵占领。
直至此时,尹芳才发现自己的对戎人的认识错的有多可怕。
原本自己认为秦军虽然被吴勐带走了三千人,可剩余兵士也比戎人多出不少,在固守之下大量杀伤戎兵,再施反击之下纵然不会全歼也会得来一场大胜。
但这一个多时辰的战斗让他彻底明白,以不列阵对不列阵,戎人的战斗力便会高出秦兵不止两倍。
以山地对山地,这些戎人的战斗力便会高出秦兵不止十倍。
在这片戎人世代休养生活的土地上,人数已经不是衡量双方战力的唯一标准。
看着那些在山坡上异常灵活,上下翻飞,左杀右刺的戎兵,尹芳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安排。
他随即下令,让山坡上剩余的军士撤向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