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樗里骅正要前往龙德城去见赵之海,却突然接到了龙德城的军令,让他火速去往大原县募兵。
待筹募完兵士后,径直前往乌氏县再与上将军大军汇合。
樗里骅明白,赵之海想让自己自行招募兵士,以便自己在今后能够更为方便的统领军事。
赵之海的兵士大多是秦岚郡人,如果让樗里骅去管制他们的话,无论是生活习性还是方言交谈都较为不便,况且樗里骅资历过浅,领导一些二五百主、五百主还是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赵之海觉得,还是让樗里骅从本地自行招募些兵士更为有利一些。
这番美意,樗里骅自是清楚不过,便欣然接了令,带着四百兵士向大原县出发而去。
原州六县,除去位于最西北的萧关外,便是乌氏、龙德两县由北向南西靠着须弥山脉。
而朝那、大原、泾阳又从北至南位于乌氏、龙德的西方。
赵之海之所以让樗里骅去大原募兵,一则是考虑乌氏、龙德两县自战端开始之时,本地的百姓们便都跑的未剩多少了,而这数月来数次征发戍卒已让两县无兵可募。
两相对比之下则大原三县情况稍好一些,且大原位于朝那、泾阳中间,去那里募兵可尽招三县可用之兵,还能在招募好兵士后,第一时间到达乌氏县,与大军汇合。
三日后,樗里骅等人便到达了大原城,樗里骅派出高云策与梁青书二人分别到朝那县与泾阳县募兵。
虽然樗里骅将从玉宵关带来的八百兵士中的四百人分给了马元担任他的亲兵,但高云策、魏元琦、梁青书、柳郃、李季、唐元、安默然七人却一个没少都随了自己。
樗里骅与大原县令接洽后,将上将军兵令给那县令看过,那县令便不敢怠慢,当即安排募兵之事。
但樗里骅却有自己的打算,待县令招兵文告发出后,他便亲自带着魏元琦、安默然两人在城北募兵行辕等候报名参军者。
一日下来,前来报名之人已达四百余人,这样的速度令樗里骅颇为满意。
樗里骅知道,秦国大部分青壮年都要服更役,虽然这半年来大原诸县适龄者去服更役者已是颇多,但仍然有相当多的青壮并未在此次更戍之列。
况且秦人好勇,一旦战端一开,则从军者还是颇多的,但毕竟是要去打仗赴死,一日募得四百余人倒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樗里骅并不知晓,这几年来,地方上的贵族通过强买强卖,欺压良善已经造成不少普通百姓丢失了土地,依附在贵族富户之家为其耕作充当劳力获取生存所需。
还有一些失地的农民便想通过服役来解决生活所需,毕竟服役是能够吃饱饭的。
但各县每次的更役都是有数额限制,况且近两年各县吃空饷的情况也颇为严重,这就造成普通百姓想通过服役来解决温饱都成了难得的机遇。
这次遇到樗里骅募兵,一些身强体壮些的青壮年便趋之若鹜,赶忙前来报名参军了。
樗里骅在总制府时,虽然也或多或少的了解一些这样的情况,但毕竟他自己也是位衣食无忧的贵族,而左议事厅的布衣吏员也大多出身富户,对此了解甚少。
所以樗里骅只道是秦人好战,勇于参军而已。
晚饭时,樗里骅对一旁的魏元琦安顿道:“今日招兵进展颇快,想来明日便能招满兵额,一会吃完饭后,还劳魏兄去盘查一下那些报名兵士,但凡是独子、新婚三年内、兄弟中已在服更役者都令其退回吧。”
魏元琦自然明白樗里骅之意,道了声“喏”后便扒拉了几口饭,离帐去了新兵那里。
这是樗里骅首次招兵,对于能够取得如此好的成果,心下里也是十分高兴。
原本他还在为招不满兵源而发愁,现在却发现,需要发愁的却是今晚上可供新招募兵士们休息的营帐已是严重不足了。
魏元琦走后,樗里骅便转身出营想再去趟城中,找大原县令要些安营扎寨的物资器具。
刚出行辕,樗里骅便看到了有近百人蹲在大营门口,默不作声的看着行辕里面热闹的招兵场面,不由心下奇怪,便下了马朝着那些人走了过去。
樗里骅边走边仔细观察,却见这些人并不似营内那些报名参军的百姓模样,因为那些百姓大多瘦弱,虽然有很多人也曾服过更役,但久不在行伍,进了兵营总是生出一些战战兢兢地慌张模样。
而这些人虽然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却大多数体型魁梧,显然不是长时间忍饥挨饿该有的样子。
樗里骅断定,这些人的衣服定是偷盗来的。但这些人却为何来自己的营帐,樗里骅则一时也摸不清状况。
他走到行辕门口,便对这伙人中一位长相颇有些气度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这些盘坐在营外之人也看见了一袭黑色薄衣,身材瘦弱的樗里骅,见他穿着虽不华丽,但也颇为精致,便知道定是营中有身份的人。何况樗里骅的身后还跟着十多名精壮的兵士护卫。
那中年人起身向走到自己跟前的樗里骅施了一礼,道:“这位先生,我等是外地流民,听闻木獬军招募兵士,便也想参军报国,但我等身上并无官引,所以招兵的将官便将我们这些人赶了出来。这位先生可有门路,让弟兄们能够混口饭吃。”
说罢,他从衣袖之中拿出了一个包袱,便作势要塞给樗里骅。
“叛军内应。”
这是樗里骅听到此处产生的第一反应,但随即樗里骅便否定了这个答案。
远在赵之泽任原州州卿之前,樗里骅每日都能听到一人操着家乡口音训斥总制府诸吏的声音,那人名叫方燮,现任户部司徒,河西郡曲沃县人,而他所操方言和这中年人一模一样。
齐国边境之人,又怎会是戎人的内应呢。
他笑了笑,伸手便接过那中年人递来的包袱。
拿包袱时,他故意伸错了方向,将手向那中年人心口方向快速伸了过去。
唰。
樗里骅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那中年人快速闪身便躲开自己的胳膊,同时将樗里骅的手紧紧抓在自己的手心。
樗里骅见那中年人就要发作,便笑了笑,说道:“果然不错,好身手,不去当兵当真是可惜了一身本事,你们这些人在这里等着,一会听我的好消息。”
说罢,便接过中间人递给自己的包袱转身进了行辕。
樗里骅差了安默然去了县城索要物资,自己则进入中军账内打开了包袱。果然如自己所料,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尽是些钱财。
他唤来魏元琦,对他讲了刚才所遇之事。魏元琦第一反应也和樗里骅一样,觉得是叛军想要混入自己营中,但听樗里骅一番解释后,便恍然大悟,直道原来如此。
那中年人见这黑衣青年进了大营,便铁青着脸色又坐在了地上,旁边一人连忙凑了上来,对他说道:“卫将军,这样能行吗,只怕是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无回了。”
那中年人一听此话,转头瞪了他一眼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再也不要称我为将军,不然你我人头落地之后,哪个还当我是将军。
现在国事堪忧,连这种货色都能够进得了军伍,若不是弟兄们再不找到出路,哪日被官府拿了去白送性命,我说什么也不会与这种劳什子纨绔子同营为伍的,他收了我们的钱便耐心等等吧。”
说罢,这中年人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了,这近百号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围着那中年汉子询问如何是好。那汉子也是愁眉苦脸一副苦相。
此刻的他也在心里嘀咕,怕是刚才那人收了钱财不为自己办事,已是黑吃黑了。
他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口难言。只好说了几句明日再来的话,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便转身想走。
此时,行辕内走出一位青年人,看见他们要走连忙喝道:“站住。”
这中年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头看向这位青年人,见他身旁只有四五人便放下了心,走上前去施了一礼道:“这位大人唤我有何指教?”
那青年人正是与樗里骅商议好对策的魏元琦,只见他做好了架势,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你们不是要来从军吗,可还有像你们这样的流民,回去都招拢过来,明日一早便来报道。”
中年人闻言大喜,连忙对那青年人又是一揖,连忙说道:“大人说话可算数,我们这里还有三百多弟兄,都是尽善良民,只是有些受了点伤,不过将养几日也就无碍了。
大人可都要?”
魏元琦眉头一皱,喝道:“什么说话算不算数,我家樗里大人说了,你们有多少人明日我们收多少人,只不过嘛。”
说到这里,魏元琦望了望那中年人的衣袖,又故意拍了拍自己衣袖,便不再言语。
中年人稍微一愣神,便明白了魏元琦的意思,连忙说道:“好说好说大人,只要能参军有条活路,明日我等就将身上所有的财物尽数献给大人。”
“你这汉子,我等从军报国要这黄白之物何用,这叫犒军知道吗,犒军。”魏元琦瞪大眼睛向那中年人呵斥道。
那中年人连忙点头称是。
魏元琦一招手,向那中年人说道:“我家樗里军侯说了,也不能白拿你们的钱,军中别无他物,这些药给你拿去,也算是你们犒军之赏吧。”
说罢,他身后一名军士将几个包袱扔给了这中年人身后的几人,随后便转身向行辕走去,再也不理呆若木鸡的中年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