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原本心里的那些不解都因为近日所见的情形而彻底的改变了。
而且半年来极少出现的败仗让这些个大部落的人口损失颇少,比之过往历次东征都要轻松许多。
更为重要的是源源不断的财物被一车车分赐给有功之将,而这些财物只是获取的所有战利品中的九牛一毛。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些秦国百姓们见到自己,他们竟然都不害怕,只是从一开始的冷漠、刻意的避免接触,再到现在对自己充满了热情。
而且这些时日竟然会发生一些难以想象的事情。军中的戎兵在出门执行任务时,往往会被街上的秦国百姓热情邀请,到其家中喝酒吃饭。
所有人都对萧锦行的佩服之情达到了巅峰。
在他们心中,单于萧锦行根本就不是凡人,他是神啊。不然普通的人怎么会同时赢得戎人和秦人的信任,赢得长生天的眷顾,带着他们获得一个又一个军事上的胜利。
四人喜形于色间,见萧锦行又缓缓拿出一份信件。四人并不识秦字,自然没有人上前去接信,而萧锦行也没有将信交给四人的意思。只是对他们淡淡的说道:
“去整备军队吧,要打仗了。”
四人闻言一愣,马上明白过来萧锦行所指,知道终于要和方元恒对阵了,不由得一阵紧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萧锦行看出了四人的异常,又出声言道:
“此战必胜。”
不知道为什么,当萧锦行说出这六个字后,四人抬头看着面色镇定的单于,不自觉的也镇定了许多。
随后,便进入了四人熟悉的流程,他们认真的听着萧锦行将随后作战的部署向他们一一道来。
对于萧锦行提出的一些匪夷所思、令他们极难理解的部署,四人也是早已见怪不怪,对于他们来说,只需要立在那里努力记住单于所说的那些行军细节便是了。
这些人中,阿鲁和哲哲一样,是与萧锦行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位部落统领。对于萧锦行天马行空般的部署早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初领着五千人引诱钟旭八千大军在银岩沟南的丘陵中躲躲藏藏时,他便神奇的发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与单于的预期相一致。
他让钟旭大军在走走停停中反复冲杀,不得休整,在造成钟旭大军无法准确判断自己意图,进而想退回驰道之时,他又绕道钟旭大军侧后展开攻击。
戎人在山地之上强悍的战力使得受到地形限制不能结阵的钟旭疲军在不得已之下,便孤注一掷选择了一处高地结寨不出。
最终在自己与前来援助的哲哲军队的数日强攻之下,钟旭那八千人马终于因为缺粮断水而全军覆没。
此刻萧锦行对四人的安排,依旧让他内心震动,但他坚信,萧锦行所做必有他的道理。
玉山横亘在秦岚郡与夏中郡的西北边界处。虽然没有秦岚以及须弥那么壮观,但也是一座极难跨越的天堑。
天堑中有数座小关,扼守秦岚与夏中两地的大路。从秦岚郡海乌县到夏中郡汶水城,如果绕过玉山,则需要多走六百多里路程,而直接从玉山中直接穿行,则不需百里就可到达。
而此时的玉山之北,驻扎着方元恒七万大军。
早在五日前,方元恒的大军便已经全部到达了此地,目下大军驻扎之所,已是在秦岚郡界内。
从方元恒到汶水城,再到此刻,已经过去近一个月的时间,距离戎人占领绥北城也已经过去了十多日。
方元恒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来获取北方秦岚郡的兵情消息,而消息的来源,自然是自己的“燕子”们和从北方逃难而来的那些贵族们。
从燕子口中获知,目前秦岚郡有戎人四万大军,但都是些骑兵。这些兵马都驻扎在海乌县一线,后方绥北城以及井崆、淄川、宁道、漯水诸县则各有不到千人,甚至更少的守军。
而从那些逃难贵族口中得知,戎人占领诸县后,对贵族大开杀戒,但奇怪的是他们并未和已往一样,侵犯各县的百姓。
方元恒得到这些信息,并于江户、郑泸两人商议过后,一个自己觉得胜算颇大的行军计划已经跃然浮于他的脑海之中。
但唯独听到戎人并未烧杀抢掠民众一事,却如同一个看不穿的幕帐蒙在了他的心上。
难道,这戎人也懂得收拢人心?
这让他觉得匪夷所思,五百多年来从未听说戎人竟然不烧、不杀、不抢,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果不为获取财物、人口而来,那戎人跑到大秦来做什么?
此时如果赵之海在此,定会亲口告诉方元恒,今遭戎人东进,恐怕不是为了人口钱粮,而是为了改朝换代这个惊世骇俗的目标。
赵之海早在二十日前便已经到了原州城,一到府城立刻着吴勐领兵两万前往清水河畔,与灵州戎人沿着清水隔河相望。
他虽然估计戎人暂时已经没有能力多线作战,但有萧关戎人虎视眈眈,他也不敢主动跨过清水,找寻灵州戎兵主力决战。
在与方元恒多次书信往来之后,他二人便定下了由方元恒先取秦岚,然后自己分兵一路北上与方元恒南北夹击重夺灵州各县,最后在合兵一处进攻萧关的战略。
想来想去,赵之海便让吴勐领军北上作战,吴勐军中,便有军侯樗里骅的一路人马。
樗里骅领木獬军到达乌氏县后,并未休息多久便和赵之海一同回到了原州,这才有时间来训练招募的人马。
而他自己也能够重回酒楼与母亲及寄居酒楼的介鸳相聚。
在被介鸳告知杨和的死讯后,樗里骅心神黯淡,难过了良久。虽然自己也与杨和只是两面之缘,但听介子说起了前程往事后,樗里骅便又想起了那位大冬天光着棒子的胖将军,以及为自己挑选精锐的往事。
但听介鸳介绍完杨和援助萧关,以及被斩首的事情后,樗里骅和介鸳的判断却是一样的,他心下本能的认为杨和绝对不是叛军,而是被雍云祈杀良冒功所斩。
只是自己也介鸳一样,明明心里明白,却苦无证据去帮杨和讨回公道。
对这个三更中权势最大的雍栾的长公子而言,如果没有绝对的铁证,自己和介鸳这种政坛小人物无论如何也扳不倒他的。
所以两人只好将此事埋在了心里。
樗里骅却不知道,此事最大的证人正好就在自己的军中。
樗里骅又将去年冬月至今在玉霄关上发生的诸多事情对介鸳讲述了一便,介鸳也听得津津有味。当听到一些惊险细节处,介鸳也会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之声。
特别是说道木牢关外那些黑鹰剑士的事情。两人便结合戎人东进前后之事,分析得出那叫做江卫哲的黑鹰剑士定是打探到了叛军内应之事的结论。
可惜,原本可以避免的事情,却因为一个小小贵族子弟的鲁莽和私欲,造成目下大秦一州一郡数关失陷的惨重后果。
在两人谈论了一夜之后,樗里骅便请介鸳帮忙,解决安默然以及卫木等人登记之事。
介鸳轻轻一笑言道这只是小事一桩。
对于安默然,介鸳也是颇有些兴趣想要见见这位壮士,而对于卫木等人,介鸳明言,只要樗里骅觉得这些人可信,那户籍登记之事自会妥善安排。
从此之后,樗里骅便每隔数日往返于原州及城外自己的军营中,但去原州的大多数时候却是去见赵之海的。
而赵之海也与樗里骅相交甚好,一有时间便传来樗里骅,教授他一些行军打仗、两军对垒排兵布阵等事宜。同时,与他就当下的局势经常进行一些分析。
如果赵之栋还活着,那他便能看出来,赵之海完全是将樗里骅当做了钟旭与王敏的替代者,虽然这爱穿黑衣不爱着甲的青年人只有二十三岁,虽然他仅仅是名军侯。
樗里骅在原州渡过了二十日后,赵之海一纸令下,让他领兵北上去跟随吴勐。他考虑到樗里骅需要作战历练,便让樗里骅北上去锻炼一番。
吴勐和没有出征的尹芳刚刚不久才被同时提拔为裨将,对于赵之海来说,手掌上将军令信,这军中职务的任免还是能够一言九鼎的。
何况无论从吴勐、尹芳的个人军功资历还是赵之海对他们的器重程度来看,这个裨将的安排自然是迟早的事情。
随他们二人一同被提拔的,还有这几日才从危险中寻回一条性命的谢韫。
出征头日,樗里骅特意回了一趟酒楼,他带着两只已经木桶般大的须弥狼与母亲、介子一一作别。
但让他尤为惊喜的是,在家中,他见到了故人之女,路云苓。
那刚过破瓜年岁的路云苓与樗里骅相见之时身着一身粉衣素服,虽未施粉黛,但雪白的皮肤却是吹弹可破般清嫩似水,让她身着的衣色倒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可人,难怪王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将她夺来送给赵之泽。”樗里骅听完介子对他介绍面前的女子后心道。
那女子见樗里骅看着自己,便盈盈拜倒在樗里骅面前,让他吃了一惊,连忙闪身躲过。
那女子面色憔悴,缓缓对樗里骅说道:“樗里大哥,我已听介大人讲了父亲之事,我父为我叛了大秦,原本云苓应当以死抵过,告慰因我父而亡的大秦将士。
但此刻云苓却想拜托樗里大哥,他日若是在战场上与我父亲相见,请告之他云苓尚在并且安好,请他回来与云苓一同在祖宗庙祠前以死谢罪,切勿再执迷不悟了。”
樗里骅听后,对这看似弱小的女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果然虎父无犬女,这路云苓是怕自己一死后,造成路苌更为可怕的报复,那样又会死伤多少将士。而自己活着,便是路苌的牵挂,总会让路苌在疯狂之余能有所顾忌。
看着跪在地上的粉衣女子,樗里骅深深一揖而下,便带着两只须弥狼从酒楼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