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只是在瀚海城不受到兵祸的前提下可以做到的。
而且,这个美好的希望很快的便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就在介鸳走后的第五日,一批斥候急匆匆的进了瀚海城。
他们找到了正在巡查瀚海城内民情的樗里骅。
斥候中的一名伍长立刻向樗里骅说道:
“军侯,城东南三十里处发现五千叛军,正朝着瀚海方向杀来。”
樗里骅闻讯后,便立即挥了挥手,示意那斥候不要在此汇报,他怕周围百姓听了去,引发不必要的惶恐。
随后他便领着斥候回到府衙,这才让那斥候将城外叛军情况向自己详述。
据斥候所报,那五千叛军是从桐方向而来,仿佛他们并不知道瀚海城已经被樗里骅的木獬军攻占,所以便大摇大摆并且缓慢的往瀚海城方向行进。
樗里骅根据斥候所报的情况,仔细琢磨。
他觉得这股叛军多半是从瀚海逃去的人伙同桐叛军欲重新占领瀚海府城的。
因为知道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所以才会大摇大摆,有恃无恐的向瀚海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想到此处,樗里骅的脸上便挂上了一丝笑容。
随后,樗里骅便点兵三千,只留下了四百人在瀚海城内。
这四百人仅仅是给城内的百姓们做做样子,让他们不会以为自己是要弃城而去了。
三千人马火速出城,向着东南方向急速行军,在斥候的打探下,大军在距离叛军十里开外便停下了脚步。
随着樗里骅的一声令下,全军兵马便纷纷钻进了官道两旁的树林中。
这种伏击作战,木獬军早已经在清水、清阳驾轻就熟了。
而那五千叛军也并不是清水、清阳的戎军那样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原本就不知道瀚海城驻扎了秦军,还以为这次是去占领一座空城而已。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派出斥候,先期查看瀚海的情况。
就这样,在樗里骅大军在树林中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后,这股叛军才出现在了木獬军的眼中。
“这是军队”
看着眼前那些身穿着破布烂衫,无精打采的操着各类兵器的叛军,樗里骅身旁的魏元琦不禁喃喃自语道。
在樗里骅眼中,高云策、梁青书、魏元琦三人早已不再是当初和他一起在总制府时的三位文弱吏员了。
这一年多来,三人的成长就连介鸳也是称赞不已,直言假以时日三人定能独当一面。
就个人能力而言,三人也丝毫不会比赵之海手下的那些校尉低多少。
高云策善谋,心思缜密,眼界颇宽,所以樗里骅便将全军的后勤诸事均交给了他来打理。而且从结果来看,高云策不仅做的很好,而且还会带来意料之外的收获。
瀚海城外那些即将成熟的作物,便是高云策当初提出的建议,并亲自带领瀚海百姓付诸实施的。
梁青云沉稳,善断,虽然不常领兵,但他对秦律十分精通,全军的惩处杀伐均在梁青云的管理之下显得有条不紊。
所以樗里骅便将
一支百人的队伍交给他,命他带领这支百人队于和时宪督军纪、战时督战三军。
而他也不负重托,在数次临阵斩杀私逃兵士,重罚违纪军兵后,全军都对这个黑瘦青年极为敬畏。
三人之中,只有魏元琦算是时常领兵,他与安默然一样,对行军打仗极有天赋,除了经常给予樗里骅兵事建议外,两人也曾在灵州的胡林、苑台多次单独行军,伏击斩杀戎军兵士。
樗里骅听闻魏元琦所言,便笑着问他:“元琦以为,击败这些叛军多久可下。”
一副鄙视神情的魏元琦笑道:
“军侯却是高看他们了,只我麾下五百兵士便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击溃他们。
军侯却派了三千人前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哈哈哈。”樗里骅闻言笑道。
“若只是想击溃他们又有何难。”
魏元琦闻言一愣,他看着依旧在微笑的樗里骅说道:“军侯是想全歼他们”
樗里骅微微摇头,对着魏元琦以及自己身后的安默然、李季等人说道:
“今日一战,当以俘敌为要,能不杀之便不杀之,但战端一开,当以雷霆之势让他们明白,我木獬军可不是他们所缴械击败的地方兵马。
而是击败过戎人的天下强军。”
说罢,他点了点头看着众人,众人顿时明白了樗里骅的意思,便齐声应“喏”后转身离去,回到自己的军中。
不到片刻,那股叛军便到了樗里骅大军埋伏的树林外。
牛庸本是瀚海城的一介屠户,每日屠狗卤肉在这朔方府城倒也过得颇为殷实。
他虽为屠户,但却为人憨厚,所卖的肉食价钱也很公道,所以这城中买肉的百姓多半也只在他这里光顾。
但牛庸也有自己烦恼的事情,瀚海城中的一些个贵族豪门家的子弟仆从,经常会来他的店中白吃白喝,原本牛庸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并不敢多言,虽然这些贵族子弟家奴的做法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当市井中传言戎人已经破关东进时,牛庸觉得此事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而且他还经常劝慰那些前来买肉并忧心忡忡的街坊领居。
但随后的时日,牛庸也发现这瀚海城中的兵马已经走了数批,这时他才真的相信戎人恐怕距离自己不远了。
而且据传言讲,那些吃人的戎人已经到了朔方,而抵御戎人的战事也进行的颇为不利,就连城中的贵族也在想着南逃之事了。
牛庸的家中只有一位瞎了眼的老母亲,这是牛庸此生最为在意的人。
因为自己只是屠户,所以没有哪家敢将自己的姑娘嫁给从事着卑贱活计的自己。
因此,这些年来牛庸便与母亲相依为命。
这日,牛庸正想卖完肉后,便带着母亲去乡下躲一躲兵祸。
昨夜早有好心的街坊告诉自己,戎人真的已经打进了朔方,而且还占领了附近的姬林县城。
但第二日,瀚海城便不再允许百姓出逃,因为县尉李宓决定在瀚海抵御戎军的攻击。
就这样,牛庸又被征用,成了守卫瀚海城的民夫,
在随后的三四个月里,他与八千守军和近万与他一样被征调的百姓一同与戎军不断激战。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戎军里连一个戎人都没有,但他却知道那些持着一个烧起来的盘子大旗的敌军可是真的会杀人的。
三个多月里,八千守军仅剩下了两千,一万百姓也剩下了寥寥无几,正当自己以为瀚海和守卫瀚海的自己将时日无多之时,却见围城的戎军退走了。
原本这应该是举城欢庆的事情,可是因为每家每户都在这场守城战中死了人,所以家家户户都挂起了招魂的白幡。
而牛庸也每日到邻居家去帮忙煮饭做菜,招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一日,正当牛庸准备前往邻居家时,几名平日经常来自己家白吃狗肉的贵族家仆来到了自己的家中,一进门便要牛庸上交一斗粮食,说是为了抵御戎人东侵,这家贵族将自己家的粮仓打开分给了守城兵士,现在戎军已退,自然要向百姓们讨还回来。
虽然牛庸听闻后,仍是有些气愤,但想想这些贵族平日也没有少干这种欺压良善之事,再看看这些讨粮的狗腿子手中的兵器,便叹息一声乖乖的交了一斗粮食给了他们。
在邻居那里,牛庸听到几乎家家户户都交了粮食,那些小声咒骂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耳中回响。
第二日,又有一家贵族家仆来到自己家中。
第三日、
第四日
当牛庸家中的粮缸已经见底的时候,牛庸的母亲终于知道了自己家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因为牛庸昨日苦苦哀求那些家仆时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母亲的耳中。
昨夜,牛庸母亲便偷偷摸到装粮食的缸前,将手放进了空空如也的大缸之中。
冯家的大门又一次被人踹开,又一伙人提着棍棒刀枪闯入了牛家。
牛庸自然已经无粮可交,便苦苦哀求那些闯入之人。
家中仅存了一升粟米,那已是全家最后一点粮食了。
原本牛庸便想,今日出去再帮人做饭时,总要讨一点儿粮食回来的。
可是还没等他出门,便遇到了前来讨粮的贵族家仆。
但那些人并没有丝毫怜悯的牛庸的意思,他们进到牛庸屋中,将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最终在牛庸母亲的怀中发现了那瞎眼老妪怀中紧紧抱着的一升粟米。
这些人便要将粮食从老妪怀中夺去,谁知那老妪竟然力气颇大,死死抓住装着粮食的袋子不松开手。
这伙人中的带头者气急败坏之下,便向那瞎眼老妪头上一棍砸去。
屋外还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牛庸听到屋内一声闷响,便心知不妙,他起身跌跌撞撞的跑进屋中,却见自己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布袋,躺在地上。
母亲头上被木棍砸出的大洞中,还在汩汩流出鲜血,染红了布袋以及布袋中撒出了粮食。
牛庸懵了,这升粮食他原本是藏在自家锅中的,他本想自己外出后,母亲能够摸得着粮食生火造饭。
谁知道,却害的母亲送了性命。
他呆呆的看着地上母亲的尸体,甚至忘了这些杀人者已经从自己的家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