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木自然不会傻到去重蹈博尔突的覆辙,他下令两千人马向西绕道,找寻干燥的草地后再迂回冲向有虞人。
所以两千人马的一路行进却并不采取骑兵冲锋的疾风骤雨,而是且行且探并派出数十头兵在前,大队人马随后缓缓前行。
半个时辰后,他们才算绕到了有虞人的身后,只是别木此时方才注意到了,有虞人同样也派出了两千人的骑兵队,迎着自己排成了一个古怪的阵型。
若不是有虞人和自己一样,都穿着粗布麻衣和兽皮,若不是他们都高高举着和自己一样的牙棒,别木差点儿就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关内的秦军骑兵了。
面前的有虞人排成了锥子型的队列,他们的锥尖正对着别木的陶唐骑兵厚重的军阵。
他们始终在等待着,等待陶唐骑兵列好了冲锋时的阵列后,有虞人才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别木心中虽然觉得蹊跷,不明白什么时候有虞人竟然会学关内蛮子的战术了,但他心中却仍旧对有虞人充满着不屑。
他始终认为,方才博尔突是一时大意中了奸计才得以惨败,但现在将要进行的是血与肉的冲撞,别木对于自己兵士们的勇气和战力还是充满信心的。
“呜呜”
“呜呜”
两方同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声,四千多骑兵便开始向着相向的方向不断加快马速,奔驰了起来。
别木挥舞着手中的牙棒,他的眼睛中布满了渴求胜利的期望,因为方才博尔突的全军覆灭和早些时候有虞人对自己兵士的羞辱早已让他肝肺炸裂。
此刻,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冲入到有虞人中,将他们一个一个全部砸死。
风驰电掣之间,呼喝的两方骑兵便要冲在一团。
可奇怪的是,有虞人的军阵仍然像是锥子一般,直愣愣的插向了陶唐人的骑兵之中。
“去死吧。”
已经不去想那么许多的别木见有虞人骑兵锥尖上的一名少年目露寒光的看着自己,便大喝一声想要将他击落马下。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少年似是毫不打算闪躲,迎面就要向他冲来,这让用力挥舞着牙棒的别木心下骇然。
他算看出来了,自己虽然有十成把握能够将那少年击落,但少年身下的战马也将会碰到自己的身上,那样的话自己不死也将会脱层皮。
况且如果自己落马,那么身后可是有千匹马在飞驰着,一个不好便会让自己成为肉泥的。
电光火石之间,别木果断的选择了放弃,他可不想第一个回合就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急忙收了牙棒,用力一勒缰绳,那少年及其马匹便从他的身旁错了过去。
别木看的清楚,那少年在与他擦肩而过时,眼睛中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狂热。
那狂热似是找到了真理的答案,似是重生般的喜悦。
马是通灵性的动物,它们和人类一样本能的知道危险的到来,同时也会不由自主的选择去躲避危险。
所以当有虞人的锥阵插入到陶唐人的队伍中时,陶唐人的马匹就自动向着左右两边躲避了开来。
有虞骑兵像是一把刀子划过了豆腐似的,将陶唐人分割成了两半。
数息过后,当那锥尖穿过了陶唐人的队列后,有虞人却并没有缓下马
力,而是准备再次冲锋。
他们绕了一个弯角,跟在了陶唐人被分割开来的一半骑兵身后。
方才的一番冲击,两方兵士死伤人数并不算太多,这从那些孤零零停步留在草原上的马匹数量就能够看得出来。
其中原因就在于两方人马在方才的对抗中根本就没有直接接触。
但这并不代表着有虞人没有后手,随后那些发懵的陶唐人就很快的知道了有虞人真正的想法。
在一声号令之下,追在陶唐人身后的有虞骑兵纷纷取下了身后的短弓,对着身前骑马飞驰的陶唐人展开了数通齐射。
被追击的一半陶唐骑兵纷纷落马。而远处另外一侧的陶唐骑兵却又不知道此时该如何去救,
所以这原本该是两军骑兵相撞的血腥战斗就变成了有虞人的弓马操练。
随着身后两千骑兵的一支支箭矢射出,前面未死的陶唐人却只能打马死命地向着前方奔逃着。
这种单方面的屠杀才刚刚开始,那被分割开来的陶唐人就有了崩溃的迹象。
别木恰巧不在被追击的一半陶唐骑兵之中,但他与被屠杀的族人队伍却只隔了百步的距离。
自己身旁一侧那处无人的草原看似开阔,但实际上却和博尔突那里一样,充斥着泥泞,所以他并不敢下令迂回救援。
就这样,他眼睁睁的看着族人们像是被群狼追杀的山羊一样,被一个一个的咬死。
又向前狂奔了千步距离后,别木感受着胯下战马的汗流浃背和越来越缓慢的速度,他终于绝望了。
因为他的身旁,那原本一千多人的骑兵队伍,此时却只剩下了不到三成的人马在继续狂奔。
而他们的身后,那些该死的有虞人还在不断的控马射箭,呼喝着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有趣的涉猎。
别木始终在留意,那原本千人的队伍,除了不多些被射死之人外,大多数都是想向着左右两侧逃窜而最终被陷入了泥淖之中,无法动弹。
他心下明白,那些族人们将成为一具具在草原上缓慢移动的活靶子。
别木看了那些人一眼便不敢再看,他不明白自己方才没有下令迂回救援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悔。
只是这只是个开始,更让他绝望的事情很快的出现在了别木的面前。
只见前方又出现了一大批有虞人的骑兵,只是这次那些骑兵却摆了一个横阵,一个方才自己使用过的横阵,一个想要与敌人正面交手不留余地的横阵。
有虞人的横阵气势汹汹的对着自己奔跑的方向迎面开始移动了起来。他们高举着牙棒、斧棒,冷冷的看着疲惫不堪的自己。
看到这绝望的一幕,别木突然扬天长叹了一声,缓缓勒住了马缰。
奔跑的和追击的骑兵也都随着别木的动作缓缓的停下了奔跑。
草原上的战场逐渐变的安静了下来。
一团团从马的鼻孔中不断打起的响鼻所发出的白雾让这战场看起来显得十分诡异。
别木跳下了战马。
只身一人向着缓缓而来的有虞人走了过去。
仗打输了。
可人却不能都战死了。
自己部落中的男丁们可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在等着他们呢。
“陶唐氏头人别木见过有虞氏头人,敢问是哪位勇士在领兵。”
别木抬着头,毫不畏惧的看着身前骑在战马上的数千人。
只是他的眼中却充满了落寞。
“别木吗?
还不错,懂得绕道从侧翼攻击。”
一个稍显有些怪异的声音从有虞人的阵中传了出来。
听到声音后,别木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对面的有虞人,似乎在寻找着声音的主人。
“为什么要投降,你们只损失了四人人马,依我看还是有一战的实力。”那怪异的口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别木听到话后却苦笑了一声。
他摇了摇头说道:
“在打下去,族人们就要全死了,他们若是死了就算是这仗胜了又能如何?
部落中的妇孺老幼还指着他们带回粮食呢。”
一匹战马从有虞人的阵中缓缓走出,别木知道有虞人的头人终于要显身了。
对于那个会用计谋,习得关内蛮子战法的男人,他也十分的好奇。
他抬起了头看去,只见一个清瘦的青年人骑在马上来到了自己的近前,低着头看着自己。
“秦国人?”
别木吃惊的脱口而出道。
萧锦行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别木说道:
“你比那人要聪明得多,也识得大体,今日我就放你们回去,但你要记得今后可不要再不请自来。”
别木明白这秦国人口中的那人是谁。
他见萧锦行转身就要离去便连忙说道:
“头人,有崇氏的族人还请放过他们,他们的部落中也有妇孺老幼在等待着他们呐。”
只是他说完话后,已经调转马头的萧锦行却并未回话。他走到了有虞人阵中,在有虞人欢呼的“乌拉”声中消失了踪影。
草原部落中的交战并不会不死不休,一旦有一方乞降,那么胜利的一方便不会将其赶尽杀绝。
毕竟每个部落中的人口有限,他们之间相互争夺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些粮草、土地而已。所以犯不着去杀太多的人,从而给自己埋下危险的祸根。
不过一般来讲,失利的一方往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的。
别木领兵向着北方逃去,而那些陷入泥淖中的族人们也大多都狼狈的脱了身,因为别木投降的及时,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没有被射杀。
再到陷马谷时,别木派人点兵一算,上午出征时的两千多人,此时却只剩下了一千三百多人。
在夕阳落下的余晖中,别木看着远处白日里交战的方向,浑身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翌日天明,别木带着无精打采的族人们正准备北上时,却突然发现有数百人向着陷马谷的方向打马而来。
他仔细观察了片刻便发现,那些人正是有崇氏的族人,因为那些人火红的头发是那么的显眼。
别木明白,这定是有虞人释放了有崇人的生还者。
与自己比较起来,这次有崇人的损失可谓是灭顶之灾。
在关内作战的族人回来之前,怕是他们的部落已经再没有了丝毫的战力。
别木率领着陶唐人的残兵在陷马谷外看着有崇人的到来。直到他在那些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