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加叹了口气,极为客气的对萧锦行说道:
“萧大头人为草原上的勇士除害,我华胥人本就应该同仇敌忾,何谈麻烦二字。
鲁加这就请萧大头人率领大军进部落休息,部落中有草原上最好的巫医,定会对萧大头人的伤势好转有所帮助的。
至于蠕蠕人来袭之事,虽然我觉得此事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如果发生了,到时候全凭萧大头人全权指挥就是了。”
萧锦行对鲁加态度的转变并没有十分吃惊,因为任谁都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形式下还逞强持勇,
除非他们真的想鱼死网破而不顾及家人族人的性命。
所以萧锦行又与鲁加寒暄了几句这才在含笑间与鲁加依依作别,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军阵之内。
而鲁加身旁的阿鲁等人见族长已经做出了决定,也只能苦着脸纷纷回了各自的军士那边。
其实能够领兵与族长一同来见萧锦行的人,又岂会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不知轻重的憨汉。
事到如今,人家萧锦行只说是避难并未说是侵占就已经是给华胥人极大的面子了,难道自己还要逞强放任部落内的家人惨遭毒手,而自己也碰个鱼死网破灰飞烟灭不成?
所以鲁加的决定并没有让这些人产生多少异议,只不过都觉得有些失了颜面罢了。
更何况,有虞联军那边对自己是否保留军队,是否持有兵器提也没提,就说明他们确实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待自己,那么华胥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至于对抗蠕蠕人的事情,华胥人普遍都不怎么担心此事,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有虞人为何会招惹到了难得一见的蠕蠕人还与之发生了冲突,
但千百年来从未听说过蠕蠕人大规模攻击过部落的过往经验还是让他们对于此事并不十分担忧。
退一万步来讲,纵然是蠕蠕人来了,那么选择在此时死在联军手里和之后死在蠕蠕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况且,有虞联军也并没有打算让他们去死。
进入这座规模颇大的宏伟部落后,有虞联军按照与鲁加事先的协商,进驻到了部落东侧在那里扎下了营盘。
部落虽然和关内城池一样围着“城墙”,但部落中生活的族人却仍旧是搭着毡房居住,
所以在华胥人和有虞联军兵士的帮助下,那些被占据了原本住址的居民们很快就在新的地方得到了安置。
他们的心中可没有房产之类的概念,只要有个足以搭帐篷生存的地方就是了。
极为疲惫的萧锦行进入部落后,这才安心的昏睡了起来,即便是鲁加带着巫医来访,他都没有被惊醒。
鲁加看着面前这位昏睡在简易的床榻上被动的接受着巫医的诊断,随时都能被自己轻而易举杀死的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
当他听到歆儿说萧锦行睡前嘱咐过她,如果是华胥人来了就安心让他们来看自己,不必防备时,鲁加就对萧锦行的感官改善了不少,更是隐隐约约间对萧锦行产生了难得的敬意。
这就是萧锦行的魅力,能够让这个掌管一族近百万人生死的老族长也倾心的魅力。
同时,这也足以解释像秋兹、明露这种让鲁加早有耳闻的狠角色能够死心塌地跟随萧锦行的原因所在。
当巫医做出了诊断并留下了药后,鲁加这才随着巫医走出了萧锦行的牙帐。
离开后,鲁加并没有急于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匆匆走进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座空荡荡的毡房,从外看去这毡房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居住了。
鲁加来到了毡房门外,虽然他已经命人警戒四周,但依旧还是极不放心的环顾许久才在确保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情况下对着毡房木门轻轻敲了几声。
这几下敲门声,似是颇有节奏的响了起来。
敲完后鲁加就退后两步静静的开始了等待。
鲁加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看似无人居住的破旧毡房木门这才响起了“吱嘎”的开门声,
只是奇怪的是漆黑的木门内似乎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谁将门打开了。
鲁加显然对此有足够心理准备,所以他并未惊讶而是向着木门弯腰施礼后才推开了门走入了毡房内。
“鲁加族长,很久都没有见你来过了,为何今日却突然来访,想必是有大事发生了吧。”
黑暗里,不等鲁加摸到地方坐下,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平静且低沉,让人听上去会产生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但鲁加听来却是精神为之一震,只听声音就能感觉到部落的巫仿佛并未因为十多年的独居而生出什么异样来。
“鲁加今日来找大巫,是想告诉您一件事关华胥族生死的大事,鲁加一人不敢擅做决定,所以特来请巫示下。”
“哦?”
黑暗中的巫似乎对鲁加所言并没有太出乎意料,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就算是答复了鲁加。这让方在黑暗中摸到坐处的鲁加倒有些吃惊了起来。
难道巫已经知道有虞联军和萧锦行的事情吗?
鲁加内心忐忑的望向了声音的来源处,见巫许久没有说话,就再次开口言道:
“尊敬的巫,一年前,探马来报称有穷和弇兹氏同时遭到了来自东方部落的侵略。
......
有虞人那边的萧大头人今日返回了黄金部落,他们声称是遇到了蠕蠕人的袭击。
......”
鲁加将这些时日和今日发生之事连同萧锦行告诉自己的计划一并都对巫讲述了一通,这才带着些许期望坐在黑暗中等待着巫的启示。
许久之后,巫那平和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鲁加,是不是你觉得太早了?”
听似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却让鲁加郑重的点了点头,也不管黑暗中的巫能不能看得见。
见巫许久又不说话,鲁加原本就带着些沉重的面容也跟着急躁了起来,他仿佛是遇到了极大的选择难题一般开始不断的搓起手来。
“巫,您已经消失在世人面前十多年了,而我们计划的时间也只剩下了数年,现在提前开始做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让蠕蠕人发现了我们的意图,继而带来灭顶之灾啊。”
鲁加不安的分析着可能出现的结
局,说到最坏处,这位本该是十分镇定的老者竟然也有些踟蹰起来。
“鲁加,既然长生天向蔚蓝的天际送来了七彩的云朵,你只需要抬头去观赏就是了。
既然你不知道这些云朵会不会让黑暗来的更快,而你又无法去做些什么将其改变,那么你又为何要因此而感到焦虑,感到困惑呢。
你若只是想让你的族人远离即将来临的黑暗,那么就张开双臂在黑暗还未来临时去拥抱长生天赐予你的礼物吧。
或许你会发现,那些云朵飘去的方向正是你想要找寻的归途。”
黑暗中的巫缓缓的对鲁加说道,他那略微显得缓慢的语速加之话中的隐喻立刻就让鲁加也跟着静下了心神。
漆黑的毡房内鲁加的呼吸声也由急促逐渐变得平静了起来。
“巫,鲁加还是不太明白为何大巫和其他部落的巫会答应让那萧锦行去做这些本该是由草原上的勇士去做的事情。
他可是秦国人呐。”
鲁加说完话后,却听巫叹了口气,像是对鲁加的问题有些失望似的说道:
“鲁加,当你渴了的时候,你是否会区分是该喝乌浒的水还是药杀的水?”
鲁加听到此言,立刻明白了巫的意思,立刻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只是在他的心中对一个秦国人率领自己去找寻天启的答案还是有些微不可查的抵触。
但巫仿佛并没有兴趣深究鲁加的想法,而是继续说道:
“当天启来临的时候,大巫和我们都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所以大巫请我来华胥草原,带着你们蛰伏了如此之久。
原本我们觉得按照天启所示,该让距离神殿最近的华胥人率先动手,为此在这五百多年里每次出征关内,龙城从不让你们多派出哪怕是一个人一支武器,以便让你们安心休养生息。
所以五百年来你们拥有了草原上最大规模的人口,最为富庶的部落,最为众多的兵马。
可是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
如同我一直感觉到的一般,华胥人不可能是蠕蠕人的对手,这点在上次你们西征时就已经得到了证实。
无论多么复杂的筹谋,无论多么用心的准备,在绝对实力面前都是白费。
在那之后,我也陷入了自责之中,所以这些年隐蔽在此苦苦找寻击破蠕蠕人的良方。
可惜的是直到今日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现在萧锦行的出现让大巫他们做出了新的选择,或许与你们华胥人相比较,他才是揭示天启答案更合适的人选。
所以,鲁加你们可以跟着他走。那是唯一能够找寻到未来的方法。
既然之前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你们就没有必要再去做无谓的尝试了。
毕竟天启所言,六年后的天下巨变是不会有假的。”
巫说完此话后,就不再开口了,而鲁加也逐渐感觉到黑暗中那崇高的巫方才坐着的地方像是一切都消失了一般毫无动静。
鲁加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他叹了口气起身带着刚刚得到的明示向毡房内的黑暗深深施了一礼,这才缓缓从毡房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