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兵士们或许还感受不到这气势意味着什么,但是那些领兵与秦国人、楚国人多次作战的将官们却心中清清楚楚的知道,只有从百战之中得胜归来的兵士才能有如此恢弘的气势,而对面这六千秦军所散发的气势远比燮玉关外那些与自己交战数年的雍栾兵马要强上何止数筹。
看来,此番驻守上党的兵马可不简单呐。
正当齐军将官们皱眉凝思间,五万齐军和他们的主将却在凝重过后突然惊愕了起来。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极为不可思议的古怪表情,继而全部哄堂大笑了起来。
原来,当气势滔天的六千秦军出城向着齐军大阵缓缓前行的时候,城门口又出现了一万穿着五花八门的百姓大军。
这些人乱哄哄的出了城门后,手足无措的扎堆站在一起,既不前进又不后退,只是怔怔的握着手中的兵器,在一些低层将官的呼喝下缓慢而又笨拙的结着大阵。
远处齐军看的惊奇,但在六千秦军的行进下还是逐渐凝注了心神。
“魏将军,上党城看来没有多少兵马,竟然将百姓都赶出城作战了。看来夺取上党易如反掌啊。”
齐军中军,一位白发壮年穿着银色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看着远处的秦军目露沉思。
他身旁的将官刚一说罢,这壮年将军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长公子,切勿轻敌。你往城头看去。”
那被唤为长公子的青年闻言看向城头,果然见到城上旌旗猎猎下站着颇多的兵士,倒真的不似兵马不足的模样。
带着疑惑,那青年又看向了银甲壮汉,那壮汉微笑着说道:“先前逃回来的兵马言道,此间守将派人装扮城成叛军用计诈白军侯出城剿乱才导致全军覆没,上党失守。所以上党守将定是一名智将,既然是智将又怎会将虚实放在你的眼皮子低下呢。
我猜他定是要引我们攻城,才故意造成一副用百姓出城作战的假象。
长公子,往后作战务必多思多看,切不可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啊。”
青年将领恭敬的听着壮年将军的话,面上连忙生出受教之色,低头道“喏”。只是此时,他又突然听到那壮年轻“咦”一声,就抬头向他看去,只见壮年满脸都是疑惑之色。
“原本我猜想他们只是制造假象,并不敢真的交战,可是现在看来这些秦军倒是真的不怕死。也好,就让他们尝尝齐国人的厉害吧。
敢用六千人对我五万大军进攻,怕是他们都活腻歪了吧。”
壮汉说完话后冷哼一声,立刻吩咐前军一万上前迎战。
在他看来,纵然这支秦军颇为古怪,看上去也远比燮玉关下的秦军战斗力更强,但以一万对六千,胜算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而战场的另一侧城头坐着的樗里骅将战场上的变化看到眼里,嘴角的笑意也更加的浓厚了。
“有趣。”
樗里骅一边胸有成竹的看着城下即将展开的战斗,一边轻轻说道。看来这齐军主帅倒是个经验丰富之人,并没
有因为那些乱哄哄的百姓而一时冲动举全军来攻。
只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纵然谨慎又有什么用呢。
城外,一万齐军中的八千步卒缓缓向六千迎面袭来的秦军移动,而另有两千骑兵早已经排成锥形冲锋阵型杀在了前方。
那两千战马上的骑兵银甲银盔,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炫目的光彩好不震撼。
而秦军却只是不为所动的举戈前进仿佛对已达千步距离的骑兵视而不见的模样。这种强军的姿态让那齐国魏姓主帅也不由得内心暗赞。
“人常言秦军精锐尽在边军之中,今日这些秦军定是边军无疑了。看来与雍栾的燮玉军比,现在这支人马这才是大秦真正的实力。
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交起手来,他们还能不能保持这样的从容与镇定呢。”
魏姓将军目光灼灼,边说边凝神细看。
而他身旁的青年将军也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死死盯住了远处的战场。
当齐国骑兵距离秦军战阵只有五百步距离的时候,秦军突然开始了变阵。只见中军令旗一挥,那行进的方阵瞬间停了下来,开始变成了一个个百人为一组的小型方阵。
这些小方阵之间隔着二十步的距离,其中三十人持盾将阵边垒的密不透风。四十人持矛者将自己手中的长矛从盾牌垒砌的空隙中穿了出去。而另有三十人持弓,他们此刻已经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对已经瞄准的齐国骑兵发出致命的一击。
全速冲锋的齐国骑兵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变阵的秦国人又惊又喜,喜的是他们看出秦国人并不打算发射几轮攒射,这样就会让自己在冲到秦国人战阵之前少了许多风险。但惊的是,秦国人在数息之间迅速变阵,显然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那么他们肯定是留有后手的。
至于后手是什么倒也清楚的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距离秦国人的“刺猬”阵越来越近,齐国骑兵的军侯此时立刻陷入了两难境地。
要么咬牙冲入刺猬阵中,看一看能不能冲乱秦国人的阵型。要么立刻掉头绕过大阵返回中军。
瞬息之间,齐军骑兵军侯就做出了选择,他想试试能不能冲垮秦国人看似单薄的军阵,纵使不能冲垮也可以让他们身后的步兵趁乱冲击秦阵。
但如果此时立刻掉头回去,且不说骑兵的颜面无存,就是如何向主帅解释也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决定做出后,齐军军侯也不发令,只是猛地一鞭抽在马臀上,率先冲了出去。
马是颇有灵性的动物,即便是它背上的主人生了死志想要用自己的血肉冲击钢铁盔甲的壁垒与敌同归于尽,但如果不采取一些诸如蒙上马眼相类似的措施,那也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所以两千齐军冲入秦国刺猬战阵后,就立刻顺着秦阵之间的缝隙分流了出去。
齐国骑兵一边趴在马背上,平端着长戈,苦苦找寻着可以刺杀的空隙,一边提防着两侧随时刺杀出来的秦军长戈和刺猬阵中随时发出的飞蝗。
双方开始有了死伤,而且不出意料的是,齐国骑兵的死伤看上去要远远大于战阵中的秦兵。
齐国骑兵的军侯早就料到了此点,但他却根本就不为所动,只是待骑兵们都冲入秦阵后,突然将手中的长戈向面前一个刺猬阵内抛了出去。
那根长戈随着马匹全速前进的惯性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速而过的抛物线,在越过两三层盾牌后落入到了秦军刺猬阵中。
那军侯也不管长戈伤没伤到人,他只是立刻从腰间抽出马刀,匍匐在马背上拨开一只突然从身侧射来的利箭,打马迅速向前方奔去准备冲出秦国人的大阵。
他身后两千名骑兵见主将作为,也纷纷学样,将手中长戈抛向了身前身侧的秦军战阵之中。
一时间秦军阵中惨叫声四起,而阵外那些因为抛掷长戈露出要害的齐国骑兵也纷纷中箭跌落马下。
战争的残酷似乎才刚刚开始。
上党城头,众人看到突然发生的一幕,不由得都面色一变。只有樗里骅虽然面色如常,但他的嘴角仍旧微微一动,仿佛他见齐国骑兵如此也是有些始料不及。
齐国中军,那魏姓主将眼见于此,顿时将悬着的心放了下去。“看来刘阳这小子倒有些花花肠子,不枉我如此栽培于他,此番如能获胜,也该去廉帅那里替他求求升迁之事了。”
正当观战的众人心思不一,各有所虑之时,距离战场最近的上党城下,那一万出城的武装百姓却是看的面色发白胆战心惊。
虽然他们也曾在月前被组织起来去到城头与樗里骅的军队作战,但那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帮忙搬运武器和滚木礌石,并未参与真正的作战。
所以今日他们一见战场上血肉横飞,那一万多人刹那间开始集体哆嗦,自然引得其中领兵将官的不满,于是一时间喝骂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正在这时,秦军“刺猬”阵中却突然生出了变化,只见那些投掷完长戈刚刚冲出大阵的骑兵突然被出现在面前的无数陷马坑所阻拦,一时之间纷纷拥挤在一起乱成一团。
原来早在这一个月间,樗里骅就准备好了对付骑兵的方法。他让城中百姓在城郊四野遍挖陷马坑,但与原本应该步在道路上的陷马坑所不同的是,这些挖出来的小坑并不宽深,而只是有水桶大小,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城下四周一些固定的地方,另在其上盖上野草枯枝倒让远处的齐军并没有及时发现。
而且因为这些陷马坑直径并不大,所以方才秦国步卒在通过这些陷马坑时并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而方才秦军列成的刺猬阵,将出阵的几十个通道口正好放在了陷马坑的边缘,这就造成了隔着秦军战阵无法发现前方异常的骑兵直到全速冲出战阵才会突然发现眼前的异常之处。
其实这些陷马坑又小又浅,如果是在平日里自然是不能起到陷马的作用。
但在今日,当那些全速冲在前列的骑兵却因一时来不及止住马步而造成了马蹄的陷入与折断,同时也让骑兵们因为惯性而纷纷跌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