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策,那些被赶出城的贵族家眷们去了哪里?”
当夜,樗里骅召集高云策等人在府内围着火炉商议着守城之事,听到樗里骅问起,高云策立刻答道:
“将军,这些人被赶出城外后,呆了半日就相继离开了城下。按照将军吩咐,我派人一路尾随他们发现那些人中只有不到半百绕路去了齐**营,而其他的人都往南去进入了山中。
将军留给他们的粮食衣物充足,想来只要他们尽快找到遮风挡雨的地方,肯定是不会死的。”
樗里骅一边看着炉火闪烁一边仔细聆听着高云策的话,待到他说完后这才似是松了口气,微微叹息一声。“看来这些人中果然有与齐国人私通者,不过受他们连累的人也着实有些多了。”
“将军,他们隐匿水井本就死有余辜,将军不必为此太过挂怀,今日他们私藏水井,明日他们就敢私藏军粮,真到了局势危矣的时候,他们为了一己之私怕是什么都能够做出来的。
将军罪不及他们的家人,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这些人中还有齐国人的细作,他们的家眷被赶出城后立刻逃往了齐军大营,这可比任何证据都足以堵住城内贵族之口了。”
樗里骅闻言点了点头,遂即又开口问道:
“牛庸,你这几日搜城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呆坐在一旁仔细听着高云策说话的牛庸闻言一愣,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后说道:“末将这三日查遍了上党全城,并没有发现齐国人的身影。
仔细打听下得知,早在当初我们尚未封锁全城时,那些来上党做生意或者走亲戚的齐国人都纷纷撤出了上党。
所以末将无能并没有查出细作来。”
牛庸说话时显得有些羞愧,而樗里骅则丝毫没有想要怪罪他的意思,只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问许小羊道:
“许千人,那些武装百姓中可有什么异动?”
许小羊轻轻摇了摇头,但随后他又犹豫着说道:
“将军,这些武装百姓近期并无什么异动,每日也能够按时操演,士气方面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那些安排进武装百姓中的兄弟们这几日却来找过我几次,说是他们经常会发现部分百姓会在近些时日训练结束后前往城中一些隐秘之处聚赌。
起初我觉得兄弟们也都是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人,连番大战下来也是需要发泄一番的,夜间聚赌虽然不妥但他们不能算是我们的兵士,所以此事我也就没有太过理会。可现在在历经了投毒之事后,卑职倒突然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了,难道这些隐秘的赌场只是个幌子吗?”
许小羊说完后,越来越觉得此事可疑,他睁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樗里骅后说道:
“将军,要不要找到这些聚赌的百姓,将他们抓起来审讯一番?”
许小羊话音刚落,就见樗里骅连忙抬手说道:“不急,让兄弟们继续盯住他们就是了。”
许小羊见状,只好讪讪低头不再说话了。樗里骅却突然笑了起来,对
着许小羊说道:
“许千人,可否愿意亲自替我去做一件事情?”
许小羊闻言突然抬起了头,看着樗里骅的笑容心中生出了一丝冷意。
“敢为将军赴死。”
“赴死倒也不必,只是帮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而已。”
......
几日后的一夜,上党城西一处无人的街道中一家看上去颇具规模的酒楼中灯火通明,这间酒楼与当下被齐军围困后显得死气沉沉的上党城有些格格不入。
酒楼的主人早已经逃去了龙门,知道底细的人都是清楚的,此间酒楼主人正是上党城中最为富有的贵族乔家的族人。
但这座本该关门歇业的酒楼却在近些时日里突然忙碌了起来。每个夜晚都会如同今日一般敞亮,很多白日里纷纷辛苦训练的百姓一到晚饭过后就会三三两两聚在此处又是押宝又是玩着牌九,仿佛是要将白日里受到的压抑统统发泄在这颇为刺激的玩乐之中。
像这样的“场子”,近来上党城中出现了不止一两处,而那些知道此事的贵族们似乎也都体恤着为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百姓,所以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禁止这样事情发生。
至于樗里骅和高云策等人,每日里单就安排军事注意齐军动向就已经让他们非常繁忙了,又哪里会注意到这些旁枝细节的小事情来。
今夜,正当酒楼上下又一次响起了聚赌的百姓们“吆五喝六”的声响时,二楼一间颇为隐蔽的雅阁内,却坐着五名衣着华贵的人。他们中有老有少,此刻正面色灰沉的商量着什么。
此间雅阁的周围,还有另一些人或坐或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曹兄,说了这么些话还是没有找到更好的办法,魏将军那里已经传来了话,说是最晚明夜务必攻城,他们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雅阁之内,一名穿着红衣的胖脸中年对着身边一位面貌阴沉的消瘦男子焦急的说道,只不过那男子闻言却冷哼一声说道:“魏将军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樗里骅如此好对付,他又岂能用得着我们。
乔兄没有告诉他樗里骅这几日满城搜查的事情吗?要不是官大夫提前通信,怕是我府中藏的兵器都会被牛庸查了去,而我曹昂此时怕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了。”
曹昂颇为不满的向那红衣胖子抱怨道。而那红衣胖子显然不敢得罪此人,听到话后只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随后还是满面堆笑着点头称是。
这时,另一名年纪稍大的老者开口说道:“曹兄弟不必如此为难乔兄弟了,你也知道此时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怪就怪那樗里骅心狠手辣,让我等始料未及啊。”
老者话音刚落,就听身旁一位面目白皙,长相颇为猥琐之人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谁曾料到我们为樗里骅如此付出,他竟然还在提防着我们。
那刘珉、于渭二位大夫不仅进献家财资助官军,而且前些时日将家中全部佃户和府内仆从
都派上了城头,可这樗里骅却丝毫不领情说杀就杀。
仅仅为了一口井就要了二位大夫的命,看来此番与他为敌,真是将脑袋系在了腰带上啊。”
猥琐中年刚一说罢,却见曹昂面带着鄙夷的神色冷笑一声说道:“听王大夫的意思是怕了不成,难道你要去向樗里骅告状么?
只是王大夫别忘了,那毒可是王大夫你放在井里的,刘、于二位大夫也算是受了你的牵连才脑袋搬家的。
难道你要向樗里骅说明此事,并且告发我们去将功抵罪吗?”
猥琐中年闻言一愣,继而面色大变正要对那向来嘴臭的曹昂出言反驳时,却听上首一人轻声说道:“够了。”
此人话刚说出,就见其余四人顿时止住了话语,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此人。
“此事并不能怪你们,只是这樗里骅确实有些不简单,我还是低估了他。
原本我只以为他是名智将,统御作战能力突出,但碍于年龄总是短于人事。
可现在看来,此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在生死存亡关头取舍之间心狠手辣至极。
他此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动作更让我们这一盘好棋下成了如今这幅不死不活的局面。
不过现在虽然没有能够激他向东郭家、潘家动手,但他也决计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
明日我就向他建议将东郭几家守城的佃农仆从撤下城头由我们几家的人顶上,相信在城内如此风声鹤唳之下,他决计不敢再让那些曾经对抗过他的几个家族把持城头守备。
如此一来,明夜待魏将军兵马来时,我们就能够有充分的时间来占领城门接齐军入城了。”
此人话音落下后环视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纷纷沉思过后点起了头就明白自己的计划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只不过那名老者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对他说道:
“原本我们打算诱导樗里骅抓捕东郭、潘家等家族家主,由此在蛊惑他们家族的人带领佃农百姓在城中制造混乱,让齐军趁乱攻城。
可现在计谋全部失败之后,那樗里骅会否察觉到了什么,不然的话为何我总觉得心中有些忐忑。”
老者说完话后,其余几人微微一愣突然轻笑了起来,直言老者是太过紧张了。
“席老,我等这些时日为了帮助樗里骅守城都快将家财散尽了,那樗里骅又不是看不出来我们与东郭、潘家那些守财奴的区别,如何会怀疑到我们呢。
而且那几家先是抵抗樗里骅大军攻城,态度坚决,后又多次抵触樗里骅征兵将令,而且几家都有亲属阖族死于樗里骅麾下假扮的流民叛军手中,今次驱逐出城的家族中大多也都是他们几家的旁支。您说樗里骅要不是瞎子聋子,又怎会不去怀疑他们反而来怀疑我们呢。”
为首之人笑着说罢,看着那老者仍旧显得有些焦虑的面庞便郑声说道:
“好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吧,明日一早我就去樗里骅那里请求将东郭几家的人换下城头,你们几人要如此如此去做,与我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