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人,你先不忙着讨罪,还是先说说如今的局势吧,也好让诸位明白明白,他们昔日里口口声声说的固若金汤到底在哪里。”
齐公面无表情的对厅下跪着的萧文考说道,语气平静的就像是腊月的寒冰一样,丝毫没有波澜。殿内众臣听到这样的言语,不由得齐齐哆嗦了一下。
再看萧文考,此时却神色一缓,起身向齐公施礼恭声应“喏”。
“诸位,北方戎人的骑兵是经过万里流沙进入的雁郡,此事当初秦国河西将军五大夫樗里骅曾经在我出访秦国时就曾点拨于我。
所以当时萧某回国后立刻将此事禀告了君上,而君上也责令各位大人特别是封地在北方诸郡的大臣们做好防御。
三个月前,就在萧某回京后半月之后,戎人骑兵两万在雁郡现身,半个月不到连克雁郡九县。后其兵分四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又连夺北川、南辽两郡一十九县。
后来,君上派出十万禁军与戎军决战。
可猝不及防下禁军又无地方帮助,看似本土作战却实为孤军奋战的禁军与戎军野战失利,我军兵士损失过半。
此后北川、南辽全境失守,海西半郡也相继沦丧。
目前戎人骑兵已在东京城北与我隔着黄水对峙。
现在我齐国除河东郡因天行山脉阻隔外,黄水北部国土已经全部沦丧。
......”
萧文考似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候着齐公发问。
所以当他说起此刻的局势来就如同这些数字跃然纸上正被他捧在手心朗读一样,滔滔不绝的向众人诉说起来。
因为戎人骑兵战斗力惊人,攻城略地速度又极快,所以殿内众臣很少有人知道此刻齐国面临的真正危机。
现在听萧文考详细的从口中说了出来,殿内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嘈杂的议论和感叹的声音。
要不是长久以来齐公萧子硕已在众臣心中形成了强大的威势弹压着他们心神的不宁,或许此刻他们就会惊慌失措之下乱成一团的。
片刻后,萧文考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腹稿诉说完毕后,向齐公低头施礼退向了一旁。
而早就知晓了这些事情的齐公仍旧是一副无喜无悲的神色,他只是缓慢的环视殿内诸臣一番后冷冷的说道:
“王禾,刘岛,田缚,张溪,蔑子尹,魏朗......你二十四人家族世代镇守北方诸县,当初寡人让你们做好准备抵御戎军侵袭,你们也信誓旦旦的对寡人承诺人在城在,人亡城亡。
寡人相信你们,可你们是如何报答寡人的啊。
两万戎军在一个半月内纵横北方,犹如无人之地的将寡人的三郡国土尽数侵略。
寡人派去支援你们的禁军还没有达到你们守卫的城池就在野战中被突如其来的戎人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从古至今的仗寡人听的不少,可寡人至此都不明白,如此辽阔的疆域,如此众多的人口,还有这么多世代受着俸禄的守土贵族是如何让两万戎人在短短三两个月里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狼狈逃窜的。
如今你们的封地都沦丧于敌手,那么也
该你们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平静的齐公方一说罢,那些还在思考国君之话是什么意思的大臣们就看到数十名金瓜武士从殿外默然进入了青龙殿中,将方才齐公口中说出的二十四名大臣像是拎小鸡一样齐齐拿下。
这个时候,被捉拿的大臣们才反应过来齐公这是要取他们的性命杀鸡儆猴,但他们此刻已经犹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除了口中本能的喊着饶命外,竟然没有一人再多说一句抱怨解释的话语。
看着二十四名大臣被金瓜武士拿了去,瞬间就空了一小半的青龙殿内其他的大臣们都噤若寒蝉纷纷低下了头去。
“萧卿家,各地的兵马调拨的如何了?”
萧子硕就像是方才诛杀近半大臣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仍旧平静的向萧文考继续问道。
“禀君上,齐楚边境驻守的十万大军已经于半月前出发援救京畿,估计这两三日就会抵达。
河东郡那边因为要防备燮玉关戎军,所以廉闵大帅领着六万河东大军驻守在遥平城,而北方四郡退往河东郡的残兵大多都被廉帅安排在潆水,意图凭借天行天堑抵御戎人骑兵杀一个回马枪。”
齐公闻言微微沉思了片刻,突然他长出了口气问道:“萧卿家,我听说秦国的那叫樗里骅的河西将军曾说让我们用河东郡土地去换取公子思。
此事你的意下如何啊?”
“啊?”
萧文考听着齐公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顿时吃了一惊,而且当他听到齐公向自己询问此事时,萧文考浑身上下立刻流下丝丝冷汗。
他不明白齐公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此刻并不是细究究竟是谁透露了消息的时候。
所以萧文考连忙离开坐席来到了厅中,向齐公再次施礼恭声说道:“君上,樗里骅危言耸听,此事微臣并没有答应过他的无礼要求,而且也从没有考虑过答应此事。
原本微臣应该将此事向君上禀明的,可是微臣觉得樗里骅这是在侮辱我大齐国威,微臣实在是不愿让君上受辱。”
萧文考刚刚解释了几句,齐公却摆了摆手说道:“萧卿家不必慌张,寡人并没有要怪罪萧卿家的意思。
那樗里骅提出此等要求的时候可曾对你说过他的想法?
他难道不知道以他区区六万人马是不可能同时守住河东河西两郡的吗?
而且一旦我们将河东郡给了他,他就成了戎人东进的最大障碍,战火也会被他吸引了去。
这等看似得了便宜实质上却惹祸上身的主意难道他樗里骅看不出来,那顾道远也看不出来吗?”
战战兢兢的萧文考看着齐公平静的脸庞,听着他疑惑的话语,这才相信齐公确实没有因为自己隐瞒此事而生了蕴意。所以听齐公相问,他便连忙回道:
“禀君上,樗里骅向微臣提出此议之时确实说过他的理由,”
他曾直言,燮玉关东五县与王畿相连,一旦他们拥有了河东就能够接回正在王畿的秦公。
而且他还承诺,只要我们将河东给了他,那么我国一旦遇到了戎人的攻击,他将竭力帮助我国牵制戎军。”
话说完后,萧文考突然发现,当初樗里骅所说的让他曾经心中不屑一顾的话都一一应验了。这么说来,如果当初能将河东郡给了樗里骅,那么戎人骑兵从雁郡南下时,樗里骅就很有可能派兵袭击戎人,牵制戎人在齐国境内攻城略地。
如此想来,萧文考后背的冷汗就如同秋雨一般连绵不绝的流了下去,片刻时间就让他的衣衫湿了一大片。
齐公听完萧文考的话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寡人说了,萧卿家不必自责。其实当初任谁都不会相信戎人会绕道雁郡攻击我齐国,更不会相信,我北方四郡数百万百姓十数万兵马就连区区两万戎骑都对抗不了。
所以当初樗里骅提出此议时,任谁都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寡人很好奇,这位樗里将军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够料事如神到如此地步,而且寡人还听说此人尚不足而立之年,日后要是有机会,寡人倒想与他见上一见的。”
萧文考听着齐公的“自言自语”却不知该如何应话,他偷眼看向一旁坐着的相邦、大司行、大司田、大司理、大谏官等人,却见他们都仿佛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不看自己一眼。
萧文考知道这些人此时只会明哲保身,根本就不想掺和进来,不由得心中连连叫苦。
可是此时,齐公却突然将语气一转,向殿内诸臣开口问道:“方才诸位臣公也都听到了,那秦国河西将军想要让我们用河东郡土地换取公子思,诸位爱卿觉得意下如何啊。”
满殿众臣听到齐公开口询问,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而萧文考却大松了口气。
齐公的性格怪异,如果此时臣子们不答话肯定会惹得齐公不满,但如何他们说错了话更会惹祸上身。
所以萧文考知道自己一时无虞后就面带着幸灾乐祸的神色看向了其他的臣公们。
果然,齐公话音刚落,百官之长相邦田侗就连忙起身施礼恭声说道:
“君上,如今戎人虽然势大,北方仅仅两万戎骑就让我们狼狈不已,丢掉了半数国土。
但微臣想来,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几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渡河作战,所以微臣觉得北方之事极有可能已经安稳了下来。
其一,这三个月来,北方两万戎人再未派援兵驰援就说明北方流沙之路一定非常凶险,所以他们从那里再得到后方的援兵可能性并不太大。
其二,戎人占据我大齐半数国土,数十座城池数百万百姓,可就凭他们两万人马又该如何分而治之,所以此后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将极有可能会将重心放在如何安抚各县百姓上来。
所以以臣之见,北方戎人极有可能会按兵不动,等待燮玉关内戎人东进与他们会合,或者他们将孤注一掷打通潆水到上党的通道。
但不论戎人作何选择,我们都极有可能失去河东郡。所以依微臣之见,不如将河东郡送与樗里骅来换取公子思。
如此一来,樗里骅和秦国人将为我们吸引戎人攻击不说,我们还将获得近十万兵马回京,到那个时候微臣相信在廉闵大帅的带领下,我们定会守住京畿,让戎人渡不过黄水天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