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芝颜醒来的时候，是被一桶冰水淋醒的，地下室的迷香闻起来暖暖的，她毫无知觉地在里面睡了好久。

“咳咳……”嘴上的胶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下了，她冷得咳嗽了两声，冰凉湿透的衣服全部紧粘在她身上，难受极了。

蓝芝颜迷迷糊糊地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皱着眉睁开眼看着来人。

看清了来人，蓝芝颜惊异道：“田……田玉昱，你怎么会在这里？”

郁昱的黑发如海藻般随意披散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棉裙下穿着双精致的羊皮鞋，她就端坐在蓝芝颜的面前两三米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她。

和郁昱得体的装束比起来，蓝芝颜觉得此刻狼狈的自己就像一个小丑，任人取笑。

“我来看看你。”

“看看我？”蓝芝颜听见她这话忍不住嗤笑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郁昱：“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随便进入？”

郁昱直视着她：“我知道，这是莫法卡的住处，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能成为吸血鬼。”

还没等蓝芝颜开口，郁昱又接着道：“因为莫法卡认为你是奥萝拉的转世。”

蓝芝颜觉得身上冷得厉害，她心中惊异，面上却冷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无稽之谈，我和莫法卡情投意合，什么奥萝拉，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对蓝芝颜而言，奥萝拉是她和莫法卡两个人的秘密，为什么眼前这个女人会知道这么多！

郁昱的眼中一片寒霜：“好，你没听说过。那我问你，王妈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蓝芝颜昂着头看着她，幽蓝的眼睛中满是讥讽。

“是你做的吧。”

蓝芝颜：“是。”她看着郁昱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便想发笑：“你很生气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有其他的表情，不装白莲花的你，看起来也不赖嘛！”

蓝芝颜大笑：“怎么了，你想报仇？想杀了我。”她骄傲地把脸转开：“要杀便杀，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郁昱怒极反笑，她看着蓝芝颜道：“你好像很不在意自己的命。”

蓝芝颜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她当然不会害怕：“死？不过是眼一睁一闭的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郁昱眼神扫过她的身体：“我很好奇，你这样的人，会最在意什么？”

蓝芝颜头发潮湿地黏在脑袋上，难受极了，她阴冷的眼神注视着郁昱一言不发。

像是仔细思索了一番，郁昱微笑：“你似乎对你自己并不在意，那你在意你的母亲吗？你有没有想过她知道你做这些事，会怎么看待你。”

蓝芝颜嗤笑一声：“在我最艰难最无助的时候，她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看法？”

郁昱点点头：“说的也是。”她双手撑在下巴上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你在乎什么，在乎那个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你的人？”

蓝芝颜的眼睛微微浮动。

郁昱说：“你最在乎的人，是莫法卡对吗？”

想到那个说已经找到奥萝拉，转脸便对自己翻脸无情的男人，蓝芝颜的心隐隐作痛。但她任怀着希望，她相信男人一定被什么蒙蔽了眼睛，他一定有苦衷。

蓝芝颜冷哼一声，显然不屑和她啰嗦，她说：“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郁昱慢慢重复了她的话，整个人向椅背靠去，她的黑发贴在椅背上，宛如依附在城堡上的藤蔓。

“你知道奥萝拉的真正转世是谁吗？”郁昱平静地看着她。

蓝芝颜闻言打量了她半晌，仿佛心里有了个可怕的猜测，她的牙齿都在打颤，不仅仅因为身体上的冷，更是心理上的难以置信：“你不会是想说——不！这绝不可能！”

郁昱缓缓撩起额前的发，对她说：“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一只鲜红仿佛可以滴血的蝴蝶印在郁昱的额头上，那只蝴蝶蓝芝颜在眼熟不过，那是莫法卡密室里石板上的蝴蝶印记。

“不！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图案！你在骗我！”蓝芝颜仿佛疯了一样，整个人拼命地向前冲撞着，想离得更近一点看清楚。

果然，莫法卡才是她的痛处。

郁昱原地不动地坐着，她轻声道：“小颜，你真是可怜。”

蓝芝颜：“别叫我小颜，真是恶心！”

郁昱微笑，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你或许曾经拥有莫法卡的眷顾，但从现在开始，你什么也没有了，因为我已经证明了谁才是奥萝拉的转世。”

“不！不会的……”蓝芝颜脑袋嗡嗡作响，她拼命摇头。

这怎么可能呢，上一世她和莫法卡看遍了世间美景，她和莫法卡心有灵犀互敬互爱，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人生最痛，莫过于得到又再次失去。

蓝芝颜满脸泪痕，她的恨意达到了极点：“为什么？总是你，田玉昱，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的生活不得安宁？”

郁昱见她这个疯魔的样子，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可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小颜，如果你不伤害王妈，不伤害我们这些同学，其实我本不想伤害你。”

蓝芝颜含着泪，笑着咒骂道：“你这个恶心的贱人，事到如今都还在装好人，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

蓝芝颜想到上一世待自己如珠如宝的莫法卡，这一世如此薄情寡义，她低着头又笑起来：“原来，我到最后还是和当初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她垂着头，一口血从喉咙里吐出来，人也神志不清了。

……

“奥萝拉，你和她谈完了吗？”莫法卡看着归来的少女，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惜：“刑房里寒气重，你刚解开血蝶的封印，身体还没恢复，不应该呆这么久。”

郁昱点点头：“嗯，我知道。”

“主人。”外面传来了血奴侍者的敲门声。

“进来。”

血奴侍者尊敬地躬着身体：“主人，蓝芝颜小姐已经去世了。属下刚才想把蓝芝颜小姐送回地牢，谁知……已经没了气息了。”

郁昱有些意外：“她死了？”

“你下去吧，以后这种小事不用回禀了。”莫法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他拉着郁昱的手在床边坐下。

血奴侍者退了下去，郁昱心里却百感交集。

一条生命竟然就这么去了，尽管王妈死的时候，她恨透了蓝芝颜。可是如今听到蓝芝颜去世的消息，心里说不震惊触动也是假的。

郁昱还记得自己说要蓝芝颜一命抵一命，如今也算了完成了心愿。

但是她并不快乐。

1204看着主人这个样子，忍不住道：“主人，你究竟怎么了？”

郁昱的情绪看起来很低落：“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我开始……开始怀疑起自己该不该继续做任务，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做任务者。”

“主人，你做的很好啊！主线已经完成了，只要顺着剧情再完成支线就马上可以……”

郁昱打断它的话：“抱歉，我想我可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我记得主线任务完成后，不做支线任务也是可以的吧。”

1204想劝她不要放弃，可是看到郁昱这个萎靡不振的样子，只道：“确实是可以的，可是这样白白放弃到手的积分，也太可惜了。”

郁昱带着歉意：“我又让你失望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1204：“另外一个人？”

“一个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不在意他人情绪和死活的人，抱歉，我做不到。”

1204没有说话。

郁昱接着道：“我知道你可能见过很多优秀的任务者，他们可以很好的完成任务，他们可能最后都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我的梦想很小，我的心也很小，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善良温暖的人，而不是一个心怀仇恨的人。”

她说：“小火柴，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活得很累，我活在对蓝芝颜的仇恨里，我都快变得不像我了。”

郁昱想起了那张早已过世的、温暖的面孔，她终于带了一点笑意：“我想像我奶奶教我的那样，做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

1204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郁昱道：“谢谢，我还想和莫法卡说几句话。”

……

郁昱和1204的脑内对话，在莫法卡看来就是在发呆，少女的眼睛微红，似乎内心有所触动。

莫法卡温柔地看着她：“奥萝拉，你怎么了？尽管你还没恢复记忆，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想起全部的事情的。”

郁昱回看向他，他的眸子深邃而深情，怪不得蓝芝颜会被他俘获，她说：“莫法卡，对你而言，奥萝拉是什么？”

莫法卡轻吻了一下她的手指：“你是我的光，和你在一起我总能觉得温暖。我一向习惯寒冷，只有和你相处时才觉得轻松愉快。”

郁昱说：“还有吗？”

莫法卡说：“你总是有自己的骄傲，就像那首诗里写的一样不愿被攀折。你骄傲你身为人类，你不愿意成为只能活在阴影里的血族。”

郁昱问道：“那蓝芝颜呢？她对你来说是什么？”

莫法卡皱了皱眉，答道：“她并不是你，她与我无关。”

郁昱摇摇头：“不，莫法卡，她爱你，她很珍惜你。”她指了指自己：“你觉得我是奥萝拉对吗？首先，我没有奥萝拉的记忆，我不是她。其次奥萝拉似乎并不爱你，我也是。”

郁昱温柔的目光看着莫法卡：“我和奥萝拉是不同的个体，奥萝拉有她的追求和梦想，我也是。而蓝芝颜是不同的，蓝芝颜的世界里都是你，她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莫法卡沉默了。

郁昱说道：“你刚才说她与你无关，其实蓝芝颜才是和你的世界产生联系的人。我和奥萝拉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你，我们才是真正与你无关的人。”

莫法卡说：“够了。”他神情冰冷地甩开郁昱的手，俊美的面容上带着隐隐地怒意。

郁昱说：“其实，你都知道的。只是奥萝拉，一直是你的执念。”她没有害怕，只是说：“莫法卡，我说这些也许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追寻遥不可及的梦，倒不如珍惜眼前人来得实在。”

她这么说着，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似乎又回到了1204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