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秦宫之中,唯独只有一片地方,树荫遮蔽了房屋瓦舍,那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旁,多是一人高的茅草。
一条从宫内地下河引入的小溪,蜿蜒穿过整个小院。
那院中空地上,一株白果树不知生长了多久。
若说整个咸阳城哪里最似鬼屋,那只有这七王子嬴逸所住的涌泉宫了。
自从七王子的生母大病去世之后,这涌泉宫,秦王来的少了,那些所谓的母族也来的少了,那些原本表现的很亲密的所谓家人,更是几乎不踏足涌泉宫的院门。
自小照顾嬴逸的只有母妃当初在世时从家中带来的一个老宦官、一名乳母、一对丫鬟。
等到嬴逸成年后,丫鬟被他放去嫁人,这涌泉宫越发冷清了。
有时候嬴逸在树下自斟自饮,更会自嘲一名城守的儿子都会比自己更像秦王之子吧。
这些年,收拢了几名门客、联络了一些守将,倒不是真的想要谋求些什么,只是长大了,秦王又没有立下储君,各兄弟间互相猜忌,争锋相对。所谓种种单纯为了在这宫内壮壮声威,只求自保而已。
只可惜,这几名门客,那妖族女子是在咸阳酒肆之中偶遇,所图谋的所谓大事,嬴逸不感兴趣。
那苦着脸的老道,本是宫内供奉,得罪了宗正大人,求自己庇护,这才收下做了门客。
黑脸那厮长得如妖怪一般,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族。是自己小时候溜出宫去,捡回来的一名小乞丐。
只有那黄脸汉子,来路看似最正经,根底也像是最清白。可偏偏就是西戎的人。
从那落日关回来,嬴逸本想把他投入水牢。只是在那水牢里关了一天之后,那黄脸汉子还没有叫苦,自己倒是先心软了。
拖出来打了十鞭子,逐出宫去就是了。
临行前,还吩咐给了他点盘缠,道了一声保重。
王叔托付的小鬼倒是个人才,若是跟了自己这条浅水龙,就有些可惜了。
嬴逸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那纸条工工整整的记着一条那小鬼所传授的发财之路,说是感谢自己所赠的一百两银子。
那个满嘴我草的小鬼,字不会写,还是请了小黑帮忙着笔。
水仙花碾碎了,用烧酒加热,又不能沸腾,每次留下下部渣滓。如此反复三至四次,所得渣滓烘干。兑上五十倍的水,浸泡西瓜种子。种出的瓜藤开花的时候,把花粉和普通西瓜的花杂交,种出的西瓜就没有瓜子。
那小鬼给出的定价是一个西瓜十两。可能他完全不明白,十两银子究竟是什么概念。咸阳城中寻常人家,一月开销不过十两。这么贵的瓜,怎么会有人去买。
嬴逸倒是丝毫不怀疑那小鬼所说的真实性,毕竟这小鬼身上恐怕也有不少秘密。只是他不愿说,自己也不愿多问。
其实仔细想来,自己却是与那夕有些相似呢。只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他却活的如此洒脱,自己却活的那么累。当唯一优越的王子身份也不被放在眼里的时候,才会那么暴跳如雷吧。
苦笑一下,再不愿多想。
招手让小黑过来,把纸条递给他。
小黑扫了一眼字条,点点头出了院门。
一个西瓜卖十两,这小鬼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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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落日关沉浸在那落日的余晖中,被染上了浓浓的金色。
几千名秦军手持连弩,正紧张万分的看着踏云而来的老道。
老道扫视全场,不紧不慢的降下云头。
就这么从落日关东门而入,他踏前一步,这几千秦军的包围圈便随他挪上一步。
夕与梁都尉分列城楼两侧。
此时此日,落日关的三名都尉只剩两名,梁都尉与夕对视一眼,眼中少了一分敌意,多了几分凝重。
若是老道暴起发难,这落日关上下怕是能拦上片刻的,只有他二人联手。
老道就如此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前,秦军就如此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后。
那老道看到城中由六名军士抬着的盖着白布木板,瞬间仿佛老了许多,佝偻着身子咳嗽起来。
倒是把秦军尽皆吓得一抖。
老道眼神恍惚,看着那盖着白布犹自遮不住的剑柄,那跪坐的尸身。
一如那年蚩尤城外。
那年老道还是小道,正是初入一品,踌躇满志。与那两名师弟全然不曾把天下高手放在眼里。
你若是邪门外道,我便一剑斩之。
到了蚩尤城才知山外有山。
那最年幼的师弟为了护住两位师兄,便是如此被斩杀了元神。
两人一路逃亡,回到山门,再无脸面见那孤儿寡母。
等得数十年后,老道踏入天境,却又被条条框框所阻,再不能轻易踏出山门一步。
“手足幼子,老夫却护不得周全,如此神仙,不做也罢。”老道跪伏于地,已是咳出血来。
不等夕来阻止。老道已是抽出尸身上的宝剑。
此刻再无守拙上人,有得只是守不住兄弟幼子的一名老人:“你大秦得天地气运,老夫不能逆天而为。恨啊!恨啊!”
两行血泪,一柄龙泉,却杀不得该杀之人。
一剑空挥,抱上尸首,御剑而回。
夕摇头苦笑,师叔吩咐的话还没说,这老道怎就走了。这一剑只是斩了他今生因果,却没斩他魂魄。老道若是不知,把他埋了却是如何是好。
三日后,探子回报,蚩尤城护山大阵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斩开,城内建筑坍塌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