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久并不耐烦表演，拉了个短促的曲子，然后就退场了。
掌声经久不息，等徐漾和那男人拿着琴消失在楼梯口，二楼才骤然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这是九哥吧？我没认错吧？”
“是九哥，一定是！不然他怎么会来给徐漾撑场子？”
“可是他都好几年没出现过了！”
“是啊，而且这次徐漾出新专，也不是他制作的。”
“谁知道他会不会参与呢，这明显是有回来的意思吧……”
封雪目送着陆久离开，耳边零零碎碎的听着些讨论，心里有些短暂的茫然：九哥？
她入行时间短，脑子里面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然而还不等她想清楚，四周就有人缓缓的朝着封雪靠过来，热情的笑了笑：“封小姐……”
封雪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比野鸭台高个等次的家鸭台的节目制作人，平时她求都求不到的低级大佬，吓得他瞬间将其他的事情全部抛在脑后，低眉顺眼无比乖巧：“周总。”
怪不得封雪奴颜婢膝，她好几次想把自己的崽送去这个台做节目，都被这位总无情的拒绝了，甚至因为太烦自己时常闭门不见。但是奇异的是，他此时完全不同从前般冷酷，好像跟封雪很熟似的，笑呵呵的道：“封小姐，英雄出少年啊……”
封雪：“……”
趴体的气氛又回来了，然而和刚才不同的是，封雪短暂的成为了人群中心。
不管她小提琴拉得怎么样，徐漾可是亲口要她去试琴。这是什么交情？这是琴的交情啊！
所以不论大家以前有没有听说过封雪这个人，今天晚上他们算是记住他了，纷纷走上前来递了自己的名片，客客气气的和她交换姓名信息，有的还笑着表示以后常联系。
封雪起初还很震惊，但是她在人前向来保持着矜持优雅的形象，所以也不算太失态。
但是名片越收越多以后，封雪就有点站立不住了。
她心里似乎憋着点气劲，憋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终于没人来找封雪的时候，封雪含着笑，在众目睽睽下走向了阳台，自持的撩了下被冷风吹乱的头发，盯着刚收的名片片刻——
哇哈哈哈！封雪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了。
什么是时来运转，这就是时来运转啊！被人戳脊梁骨戳了一晚上，谁能想到她还有这种时候？不是她主动去求人，而是别人主动给她递名片，这种好事，她恐怕做梦都会乐醒。
感谢徐漾！感谢徐漾的小提琴！感谢老江的助攻！
封雪现在这个瞬间简直爱死老江这个油腻中年人了，激动地恨不得在地上滚两圈。
然后最初难以自抑的几分钟过去后，封雪幸福得快要爆炸的心里面，又充斥着几分酸胀和苦涩：她总算没有辜负家里那几个小崽子的希望，总算是看到黎明了。
今晚目的达到，封雪也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了。
她吹了会冷风，冷静了下，将自己的情绪稍微收敛了些，打算在临走前折回去跟徐漾和帮他拉琴的那个男人道声谢。
谁知她刚刚转身，阳台的门突然开了，男人高大的身形从里面显露出来，背着光有些看不清神情，但在发现阳台早就被人侵占的时候，明显的顿了顿。
封雪一愣，瞬间低眉顺眼，微微侧身让了让。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面前的是陆久，陆久却不怎么在意的走了进来，淡淡的，随口问道：“要走了？”
封雪这才抬头，只见陆久已经走到栏杆边，轻轻的磕着烟，夜风一吹，发丝和风衣就全都涌动起来，他刚点燃的火苗，也顿时摇摆不定。
阳台的门隔绝了聚会的喧闹，此时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小角落显得无比的寂静。
封雪下意识上前，微微弯腰，伸手替他护住了火机，纤长的手指在火苗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陆久垂着眼帘借了火，慢慢道：“……你叫我九哥就行。”
他语气向来沉稳，才见时总觉得他冷淡，然而此时单独相处，封雪却觉得他比其他那些大佬少了些拒人千里的高傲，反倒多了几丝随和。
护火点烟这么套流程走下来，封雪对他的那几丝拘谨慢慢消了。
想到今晚他救场时脸上的那副认命的表情，封雪又有些不好意思，道：“今晚谢谢九哥。”
这话是发自封雪的肺腑，语气格外真挚，陆久却是多看了她几眼。
封雪今晚没少被人看，就算她装作不知道，但大佬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轻视是忽略不掉的，唯独陆久看他的时候却毫无这种感觉，只觉清淡而平静。
封雪坦荡荡的任由他看，等他沉吟了会后，才听他道：“安宁跟我提过你。”
其实今天陆久才来的时候，并没有认出封雪。上次他只看到她一个洒满金色日光的背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看到她抱琴的时候，才突然认出来，这个在楼下撞到过她的姑娘，原来早在天悦就见过面。
“我在网上听过你的歌，挺不错的。”陆久道。
挺不错？封雪在短暂的愣神后，瞬间心花怒放：这是在夸她的能力吗哈哈哈哈大佬也挺有眼光的嘛！然后无比羞涩的低下了脑袋。
陆久继续道：“原本可惜没听到现场，今天勉强算听到了。”
封雪：“……”
什么羞涩什么开心全都在这个瞬间烟消云散，封雪想到自己那死亡般的小提琴独奏，觉得有点尴尬，别过头去，用手挡脸灰溜溜的道：“经纪人嘛，乐器是差点，没办法……”
她应当没有猜错，今天晚上想看她演奏的并非徐漾，的确是陆久。难怪不得当时徐漾看自己的时候眼神这么复杂微妙，想必自己用他的琴他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最后却架不住九哥赶鸭子上架。
想到这里，封雪又有点感慨和心酸，虽然自己拒绝了安宁，但是他愿意把自己推荐给大佬认识，算是救了她一条狗命，这种恩情她铭记于心。
陆久倒是觉得乐器没什么关系，都是能练习的，反倒是嗓音得天独厚，声音里面的灵气最重要……这样看来，封雪选择去读播音主持专业，算是对了路子。
“没关系。”陆久忽略了她说她自己是经纪人这件事，拿出手机来，道：“你记个电话号码，以后我遇着适合你的歌联系你。”
骤然听到这话，封雪一震，猛地抬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见陆久方才点燃的烟都没怎么动，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燃出一条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另外一只手在看屏幕，低垂的眼帘上映着些幽幽荧光。
她从来没遇着主动说要联系她的人，心头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陆久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好似随口而谈，好似在说个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惊疑不定，实在是猜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陆久微微抬眉：“你的号码是……”
封雪茫然的报了串数字，看到陆久把数字输入进去后给自己打了个电话时，封雪都没什么真实感：对方是什么大佬啊，能让徐漾都乖乖听话的人，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身份，但尊贵是没错的，怎么可能跟她交换电话号码？
等对方将号码拨过来，电话铃声如约而至的时候，封雪倏然清醒过来。
自己什么身份，她心里清楚得很，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成名的梦，但就算那时，她想的也是做个人漂亮嘴巴更漂亮的央视主持人，唱歌什么的都是用业余爱好，她没有那个心思，现在更没有这个条件。
想到此处，封雪镇定了许多，将手机放下，凝视着陆久的眸子，带着愧疚，矜持的道：“九哥，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吧，我始终只是个经纪人啊，再合适的歌也轮不到我。”
陆久“嗯”了声，连眼帘都没抬：“你不想做艺人？”
他没觉得太惊讶……似乎他从来就没有情绪波动特别大的时候。
封雪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早两年还行，现在我这个岁数了，实在有点……而且家里还有一堆崽子要养呢，要是我签了他们都能跟着我签，我也愿意啊。”
她的脸蛋水灵灵的，一双漆黑的眼睛也如星辰，实在看不出到底“什么岁数”。
真正有点岁数的陆久弹了弹烟灰，思索片刻，大约觉得抽烟对老年人不好，最后碾掉了。
而这时，封雪说着说着，眼睛突然亮了亮，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兴奋道：“不过，虽然我不当艺人吧，可我手底下还有好多优秀的小孩呢，他们唱歌可棒了，乐器什么的都比我在行！又听话又聪明，只要肯教没有学不会的，练习也特别刻苦，特别讨人喜欢……”
陆久平静的听着。
封雪提起自己的崽来就兴奋得一发不可收拾，激动的夸了好半天，才发现陆久没动静。
有点小尴尬。
封雪轻咳了声，声音因为窘迫而不自觉低了点，但还是厚着脸皮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轻轻道：“……所以，要是可以的话，遇到合适的歌时，能让我家小孩试试吗？”
说这话的时候，封雪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中跳的砰砰作响。
大约今晚不止喝了酒，她还吃了熊心豹子胆。
陆久是什么身份？其实封雪并不是特别清楚，但就她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和徐漾对他的态度，封雪能肯定他的影响力是超乎自己想象的——就这样的悬殊的差距下还能开这样的口，封雪的脸皮厚度今夜拉满，拉到了人生巅峰。
可她还是要说，她拎得清得很，人的机会就那么几个，重点在于你能不能把握。
想到此处，封雪反而没那么忐忑了，等了会没等到回答后，开始为自己打圆场，笑道：“没事没事，要是冒犯到你了，九哥就当我没说，我……”
陆久倒是没觉得冒犯，只是方才微微有些走神。
他多年没有写歌，有些忘记给年轻人写歌是什么感觉了，方才听封雪提起，他思绪飘远，不自觉想了很多事情，这才回答迟了些。
陆久随意“嗯”了声，这才回过神来：“没事，有视频吗？”
封雪一愣，瞬间激动得血液都在沸腾：这是什么神仙大佬啊！这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她急忙掏出手机：“有有有，就这个！”
陆久微微俯身去看，不自觉贴近了封雪一些，封雪不敢过分亲昵，把屏幕往他那边移。
视频中，少年们随着节奏蹦蹦跳跳，柔软的肢体作出各种夸张的舞蹈动作，他们应当有着很好的训练，气息很好，就算是这么度的运动下，歌声也非常的稳，嗓音里传达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和活力，几乎要冲破这屏幕，扑面而来。
封雪非常自豪，这是她的崽子们最好的一次表演，她本来打算拿去送审出道节目的，谁知还没来得及评审，就先给陆久看了。
“怎么样？”她的声音里面藏着期待和雀跃。
视频放完，陆久往回拉，再看了一遍，没说话，第二遍放完，他再次回拉，忽然顿住。
封雪茫然的看着他。
陆久：“……”
陆久不知道说什么，沉默的把手机锁了屏，还到她的手里。
封雪没懂，这什么意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
她看了看漆黑的屏幕，茫然的点开再看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也不是这么差啊？
她又抬头看着陆久，陆久也在看她，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都没开口，气氛沉默而诡异。
封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