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寻常百姓家 四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0      字数:2197

方是时,一条河横在李茗彤眼前,但她竟如未见,径冲下去,及至发觉之际,水已没了脖子。

偏在这时,那由真气所形成的屏障,倏然消散,奔涌的流水直击而来,几乎使她颠仆。

李茗彤猛一咬牙,转身冲回岸边,急把李久久放下,并以手抚其额。

这一触碰,吓得她啊呀直叫,她的手便如同为火炉所灼!

她又把背上的温韬放下,然后伫立着,一时拍下额头,一时接连眨眼,不知所措。

过有良久,李茗彤忽然呀的一声呼,随即蹲下身去,伸出手指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又用别只手把李久久的嘴撑开,由鲜血流入其口中,但不料雨势过大,血才流出,便被冲散,实难流入李久久的口中。

李茗彤见状,随即用双唇紧贴手腕,将血吸入口中含住,遂又对着李久久的双唇,使鲜血缓慢的导入。

但她更料不得的是,李久久才喝一口血,便又一阵咳嗽,竟呕出更大的一口血。

李茗彤愣怔完全,犹如一根木头。

一根会流血的木头。

她手腕上的血仍在往外渗出。

忽然,李茗彤但觉一阵天旋地转,竟也气绝。

是时,东川战火既已平息,泸川县也算得了一时安宁,尤其是那些偏僻的乡村,本来未为战火所及,村民安居乐业,虽不富有,却也当得自在。

河岸村便是这样的一个小村子。

天空中的阴云渐自散去,比至巳时末,这场大雨方停歇。

村里的一间茅屋前,正坐着一介四十岁左右的汉子。

汉子的头发、胡子,皆修得十分整洁。不难看出,他曾是个英俊之人。

他如今看着也当年轻,但已不再英俊。

因为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但见那刀疤自眉心贯至上唇,犹如一条沟壑,几乎将他的鼻子,分隔两地。

不难料想,当初的这一刀,几乎使他“魂归故里”。

汉子的眼睛始终往村口方向注视着,一刻也未移动。

每日闲时,他便坐在这里,注视着。

他的神情,不无郁郁。

蓦然间,一个村民自远处跑来,但闻其高呼道:“老……老温!”

少顷,那村民便跑到汉子眼前,气喘如牛道:“老温,你……你家的……的二娃……”

“小韬怎么了!”汉子神色慌张的站起身来,双手突然按住那村民的肩头。

这汉子生得高极,约有七尺,但那村民不过五尺半,眼前的这般情景,便如同一头直立的熊擒着一只瘦骨嶙峋的小猴子。

“老……老温!”那村民不觉痛呼一声。

汉子连忙松开手,赔礼道:“见谅,我一时情急,不是有意的……老黄,我的孩子怎么了?”

村民老黄揉了揉肩,笑道:“今早的雨非常大,河水会涨,那个河水涨了……”

以前听这个老黄“巧言如簧”的确无妨,然而目下他那有这个闲工夫?汉子见老黄又要滔滔不绝,连忙截断道:“老黄,你当即告诉我,我的孩子怎么了?”

老黄笑道:“老温,你急啥子哦!听我慢慢与你道来……我刚说到那了?”

这个老黄年少时读过几年书,传闻曾见举为乡贡,至于他是否当了官,便无人知晓了。只知道,他后来又回村里耕地养殖。

老黄为人十分友善大方,给与汉子许多帮助,只是话很多,简单的一件小事,经由他口中说出,便成了一篇跌宕起伏的小说。

汉子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刚说到河水涨了。”

老黄拍了下腿,道:“对头,那个河水涨了,上游那些被人家圈起来的鱼会跑出来。所以啊,我与老王寻思着,等雨小些便去村里的那条河捡些便宜。但这老天也不知道受了好多委屈,眼泪唰唰流个不止……等我们喝了好几壶茶,雨才小了下来……我们弄好船只,去到河边时,突然看见对岸躺着三个人……一眼便看出那是你家的二娃……”

老黄娓娓道来,似未作一刻停顿,中间那许许多多的话,汉子全当未听见,及至他听见‘你家的二娃’,即狂奔去了。

方是时,茅屋里走出一介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此女容貌清秀,手里拿着木盆,嘴里念道:“大哥,你有其他当洗的衣……咿,我大哥他人呢?”

老黄仍在胡侃不休,竟未发觉汉子早已不见人影。

“黄大言!”那女子吼了一声。

原来,这老黄单名一个“言”字,在兄弟之中又是最长,因此村里人多称他为“黄大言”。

这突如其来的“狮子吼”,使黄大言吓一大跳!当他听清声音时,只差拔腿而跑了。

原来,此女是河岸村村正何老的独女,闺名柔,今已年近三十,却一直未出嫁,是村里出了名的悍妇。传闻少时曾去外头闯过江湖,可能是眼界高了,看不上村里的青年。

“足下唤我何事?”黄大言怎说也读过不少书,这话倒也说得十分顺溜。

何柔瞪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你又与我大哥说了什么大话,然后他便跑了!”

黄大言尴尬的笑道:“我只是与他说了,他家的二娃回来……”

砰的一声,何柔手中的木盆砸在了地上,有顷,方闻其颤声道:“小韬回来了……人在那!”

黄大言一下子又来了兴致,娓娓而道:“今天早上的雨……”

何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在何处!”

黄大言道:“河对岸。”

话刚说完,何柔既已跑远。

“这些习武的啊,皆是急性子,也不听我把话说完,这么急着跑过去干啥子,老王他们已经抬人回来了。”黄大言念叨有顷,竟从去了。

何柔奔走不过一里路,却看见汉子正抱着一个人走来。

汉子也看见了她,急道:“阿柔,你随即去家里取些治发热的药草。”

何柔闻言却是跑将过去,惊惶道:“是小韬病了么?”

汉子此时正抱着一个印堂颇窄,眉毛杂乱的少年郎,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温韬,亦是汉子口中的“小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