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0      字数:2238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一篇《绿衣》诵罢,何老已是潸然,又见李久久正伫立门外,连忙起坐,迎入厅中。

二人相对正坐,李久久道:“冒昧以问,老父向来思念何人?”

何老叹息道:“余感于我儿之事,不觉思念亡妻。”

李久久道:“敢问其详。”

何老沉吟半晌道:“妻本是江湖人,后与余相伴,乃隐于乡也。然有疾,终弃世矣。”

李久久道:“老父学医,即由是乎?”

何老怆然叹道:“然。”

李久久道:“以老父之才,若为京官,乃国之幸也。”

何老道:“夫子曾为政周游,然终不为用焉!余之才,何夫子?今村正之位者,诚余合也。夫子有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今之世乱臣横行,焉有道哉!”

李久久道:“诚然。”

何老感叹道:“今之儒学早见衰微,士子多好诗文,而以经典应科举,穷究者罕矣。”

李久久道:“物有损益,以生盛衰。损益无常,故盛而衰,衰而盛。或者百年以后,儒复为‘三家’之首也。”

何老莞尔道:“余惟恐年岁不及。”

李久久道:“老父不信‘长生’与?”

何老道:“余之于长生也,如夫子之于鬼神,敬而远之耳。”

李久久道:“今世练气虽不及前朝盛行,然而未见衰微。我常闻皇上好此,不知是真是伪?”

何老沉吟良久道:“余由故友而得,上幸华州,非止形势所迫,与乱臣韩贼之门客,亦相干也。”

李久久道:“韩建之害,比之王行瑜,何如?”

何老道:“二贼皆以兵犯天子,杀大臣,大逆无道,然王贼见杀矣,既往不咎也。今韩贼幽上于华州,杀皇室诸王,其害如斯矣,必不得善终也。然论京都之害也,当以宋贼为祸首。先帝赐其姓名以功,然贼非但未常感恩,而欲图帝之江山,必见辱后世也。”

李久久似乎笑了笑,道:“李茂贞之能,终不过藩王也。”

言罢,李久久作而辞。

何老不觉微惊道:“汝年几何?”

李久久回身以躬道:“十有三也。”

何老怔有良久,忽又叹息道:“呜呼!今之朝廷,内有宦官,外有藩臣,道之不行也。已而,已而!无道则隐而!”

李久久复行一礼,辞别而去。

一波平息,河岸村依旧是从前的那个河岸村。

茅屋内,李茗彤与温韬二人,正自大眼瞪小眼,有趣异常。

“小鬼头,你清醒了么?”终是李茗彤忍耐不得,率先发问。

温韬白了她一眼,道:“不许唤我小鬼头!第一,我的头不小。第二,我是人,不是鬼。”

李茗彤不觉哈哈大笑,道:“啊呀,小鬼头呀,小鬼头,越看越发觉你诚实可爱,非常有趣呀。”

温韬微怒道:“你这人怎么不长耳朵的啊!”

李茗彤童心大起,竟吐舌道:“小鬼头,小鬼头,小……”

温韬倏然扑向李茗彤,势如猛虎,疾如飞鸟。

李茗彤哈哈一笑,倏忽躲闪,随又伸手抓住温韬的衣衫。

温韬悬在半空,身体倏一伸缩,奇劲陡生,将李茗彤的手震开,随后张开双手,竟疾飞而去。

四肢方距地,温韬则回转身躯,引脖仰面,直视着李茗彤。

“啊呀,你爹还家了。”李茗彤挥手笑道。

温韬依旧盯着李茗彤。

“小韬!”何柔奔将过来,眉开眼笑。

温韬看了何柔良久,作而欢呼道:“何姑!”

忽闻如许真挚的呼唤,何柔不觉潸然,连忙抱住了温韬。

“那日……”汉子才开口,便为何柔所截,但见她向李茗彤伸手笑道:“我是何柔,会永远伴他左右。”

李茗彤眨了眨眼,又转了转眸子,随后轻拍了下何柔的手掌,笑道:“幸会,幸会。请问九妹为何不与你们同返呀?”

何柔道:“她说你们明日离村,故须在我家一宿。”

李茗彤眨了下大眼睛,笑道:“我也去你家一宿可否?”

“不可。”汉子竟先应道。

何柔与温韬同时怔住。

汉子又道:“有少许与小韬相干的事,我须与你谈。”

冬青伫立仍旧,心情各有不同。

李茗彤见汉子在树下沉默有良久,不觉问道:“即将作诗一首?”

汉子笑了笑,道:“你去旁边坐着。”

李茗彤坐定后,汉子向温韬道:“小韬,何谓五禽之戏?”

温韬随即应道:“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汉子点头道:“你记得‘五禽元戏’么?”

温韬重重的点了点头。

汉子道:“虎戏。”

闻言,温韬倏然伏下,即如一只猛虎,向前跃去,及跃有三次,又后跃两次,又见温韬伸展腰肢,斜立于地,仰面向天,即又伏地前跃,连跃七次,随又后跃七次,乃起而息。

汉子道:“鹿戏。”

温韬忽又四肢着地,将身体直直撑起,随后转动颈项,向左后看去,及反顾三次,又向右后看去,少之有一次,然后舒展左脚,伸缩三次,又伸右脚,亦少一次。

如此,汉子每说一戏,温韬即起作之,及五戏作了,温韬已是汗出如瀑。

汉子轻轻的抚了下温韬的头,道:“小韬,你先还家休息。”

温韬点头应和,随即去了。

汉子又笑了笑,道:“你以为小韬武功如何?”

李茗彤转了下眸子,笑道:“不足以独行江湖。”

其实,她对江湖并不了解。

汉子凝视冬青树有顷,方道:“尚须时日。”

李茗彤作而欠伸,笑道:“以后再见,当如何称谓你呀?”

汉子笑道:“直呼我姓名便是。”

李茗彤眨了下大眼睛,道:“吴莫昏?”

汉子,不,此时应当称他为吴莫昏。

吴莫昏点了点头,渐渐流露出一种释然的笑。

既不识明日何如,目下笑一笑,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