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轻与重 一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1      字数:2334

曾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

喧然名都会,吹箫间笙簧。

成都府尝号“南京”,虽已见罢,繁华仍在。

是时天阴,街道行人稀少。

府第门前,跪着一位少女。

少女的服饰非常华贵,但她的面色苍白至极。

如许艳丽的服饰,也未在她那美丽的容貌上,映出一点光彩。

往来行人,或视若无睹,或轻声叹息,或摇头苦笑,或劝慰几句。

他们皆知这少女为何。

门上橫刻着的“金枪”二字,正自闪着金光,孰不识此为“益州三杰”东青的府第。

原来,“金枪”东青长行善,每逢流民乞儿,皆引家中,施以粮食,偶尔兴起,会传授简单的武功招式,以为自卫。故有难得公道者,亦登门求援,皆可得善。

由是,成都府民众皆以为“益州三杰”所号者,即是东青一人。

所以他们知道,这位少女必有所求。

然而十日前,彭州的丹景怪客与应有喜、德阳兰家的长女兰明风、鹤鸣山的玄牝子……诸人殒命的消息,已自泸川传遍剑南道,乃至天下江湖。

“益州三杰”也久无消息,何以幸免?

如今的府第由东青的一位门徒掌管,却是物是人非,不复行善。

蓦然间,茫茫细雨,不觉以落。

少女依旧跪着,毫无动静。

忽然,一把纸伞,为她遮雨。纸伞上有几行诗文,以行书写成。赫然是杜少陵的《成都府》。

或云:

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

我行山川异,忽在天一方。

撑伞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观其容貌,竟是曾在酒肆与行云偶遇的康勤。

“何有此举?”康勤不觉以问。

少女仍无动静。

康勤抬头看了一眼,并不识“金枪”为何,只得摇了摇头,移步而去。

却在这时,少女倏然倒地。

康勤连忙回身,道:“你……”

少女竟已气绝。

康勤连忙叩门,道:“敢问……”

忽然,大门开了,康勤似受惊吓,跌退连连。

一人喝道:“何事?”

康勤连忙应道:“此女……”

忽然!门又关了,但闻那人道:“门主在望江楼。”

“何谓门……”康勤正欲复问,又恐有烦,当即住口。

他虽不识“门主”为何,但他知晓“望江楼”。

康勤在少女旁边犹豫良久,方徐徐伸手以抱。

纸伞,落在了门前。

望江楼在成都府颇为闻名,其位于大江岸旁,是以得名。

常有江湖人在坐,饮酒议事,假其风雅。

今日亦是如此,乃至益盛。

康勤行至此,即闻楼阁喧哗异常,及登,但见人群会聚,竟已满坐。

倏然,他便在人群之中,看见了一个奇特的身影。

因为那是一个和尚,和尚并不奇特,但美成这样的和尚,岂不怪哉?

康勤笑了笑,向那和尚走近,问道:“小生康勤,为寻‘门主’来此,但见楼内已无座……”

“勿与我同席则是。”和尚笑了笑,并无有请。

康勤不觉笑道:“行云,你诚实是和尚?”

这个和尚,自然是行云,而坐在他旁边的两个书生,正是李茗彤与李久久。

然而李茗彤低头沉思,何有往日风姿,实教康勤意料不得。

自然,李久久始终未易。

行云不再戏弄,起坐请道:“请君入坐。”

康勤笑了笑,并未入坐,竟疾呼道:“孰为门主?”

那群江湖人多在喧哗,也有少许人,指着康勤大笑,显然是在嘲笑。

康勤不解,问行云道:“江湖人岂非喜疾呼耶?”

行云笑道:“君未疲与?”

康勤闻言,连忙入坐。

行云却又笑道:“君子当少近女色。此女已觉,自坐则是。”

音声方绝,则见少女徐徐开目,才觉此时情状,便双耳通红,不知所措。

康勤知其失礼,连忙移开身子,谢道:“康勤以为你是江湖人,诚实无礼。”

少女宛若羞花,垂头不语。

行云摇头笑道:“君实不知江湖人何为。”

康勤道:“我常年随父征战,诚实无暇顾它。”

行云道:“武者有气,直须呼,则力明。”

康勤道:“我却是东施效颦。”

蓦然间,四周一片寂静。

但见一人直立呼道:“世家从来轻视江湖散人,我辈岂可不自强!”

人群倏又鼎沸,激昂良久乃息。

然后,那人又道:“如今世家皆无首,必已自乱。有此良机,我辈若可放弃偏见,募一切江湖散人,一齐开门授武……”

至此即有人驳道:“东白,你是‘金枪’的门徒,但你敢说他的武功皆已授你?”

东白淡淡笑道:“义父开门授武,岂有私心。若阁下以为东某武功不精,何不一斗?”

又一人高声道:“鄙人如欲习得金枪绝技,是否也当作你假子?”

人群霎时哄然。

原来,东白本名白长东,乃江湖一寻常散人,后遇东青,作其假子,遂易名东白。

但见东白疾呼一声,引其金枪,喝道:“如今形势危急,岂可图口舌之乐!”

那二人相视而笑,倏又使招,齐攻东白!

人群转瞬散开。

但见东白面无惧色,持枪左挑右扫,直此二式,竟同时击飞那二人!及东白收枪,那二人的踪影,已没入江水之中。

众人皆静。

少顷,掌声雷动,人群复又会聚。

但闻东白高声道:“我辈当各立门派,广收门徒,及力足,屠冥府!”

众人振臂齐呼:“及力足,屠……”

“啊呀,我知道了!”

忽然!一道疾驰的身影,重重地撞在东白的腰腹上!

一股股鲜血直欲破喉而出,竟又被东白吞回腹中。

失命可,失名不可!

东白连退数步,始终直立。

李茗彤以面距地,几乎气绝。

东白欲知是何人,未及近,又一道身影袭来。

其实,那在东白的眸中,只是一个点。

霎时!一股气涓涓而来,连绵不绝。

东白的面色几乎青白!

因为他发觉体内的真气竟已不受控制。

不止如此,他竟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仿佛周身气血皆已停止流动。

他发觉自己耳边,满是江水流动的声音。

这一刻,东白真正明白了,东青所言“失命不失名”为何。

但他,不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