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宴 一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1      字数:2035

与李茂贞的那一番“闲谈”诚教行云劳心劳力。一是茂贞内功胜他许多。再是行云所言虚实有差。

所以,行云此刻正斜躺在凉亭顶上,仰望着遥不可及的苍穹。

他在等。

等一片星空。

然而,天不成行云之美。夜无风,愁云聚。但他无以为厌。

“你……,来此为何?”轻声叹息,绵愁入骨。虽有依稀柔情,其高贵文雅,教人无以亵渎。

其实,亭中二人静立已久。行云初观愁云,二人便来亭中。自其等风起,且过一盏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未见君子,我心悲伤。”吟者金发碧眼,却是金刀客。

“你……”又是一声叹息,“为何学诗?”

金刀客凝目玉容,款款道:“初见青草盛,不及恩情深。纵然千山过,我情依旧真。”

“卖弄风骚者,我不喜。”女子正色道。自然,此女即是李茗嬂。

原来,金刀客生于“不列颠岛”,后以机缘结识岛上一异客,自是常闻东土之神秘、江湖之风采……又闻“练气”可得“长生”,心愈往之……去岛东寻,重洋远渡……深山觅师,浪客江湖,……此中苦厄险阻,非二三言语、文辞修饰之所能述哉!

那年,泾原之上,赠水施粮。

那夜,月色之下,无言别去。

金刀客自知李茗嬂尤好《诗》,乃发愤学诗。其性颖悟过人,当初学习文字,不过月余,既通七八。其为浪客,终日《诗》不离手,门人见之,无不笑焉。

诗有所谓“境界”,即使颖悟过人,亦有所不能及。

李茗嬂虽语“不喜”,实则“不愿”。不愿金刀客见笑于他。

金刀客闻言,“满腹诗文”陡吞,一时无语。

李茗嬂体君意,复道:“来此为何?”

金刀客碧眼忽炽,道:“今来求婚!”

这般姿态,与行云所见之沉厚寡言,相去天壤。

李茗嬂有依稀喜色,却即转愁容,道:“父未必可。”

金刀客却笑道:“我久据华山,就探华州形势,得知一二隐秘……如之告,必有功。”

李茗嬂仍是愁眉浓重,心中不安,又不知从何说起。

金刀客见她烦闷,便谈起在华山的所见所闻,但他无黄大言之“巧舌”、无鱼知乐之“博识”、无行云之“善诱”,那些惊险离奇之事,在他口中道来,似也平平无奇。

夜色渐浓,愁云未散。亭中复归寂静。

“月色真美。”忽然,亭上传来声响。金刀客惊觉时,已见行云笑立亭中。

“何处见月?”金刀客当即接问道。

行云笑了笑,道:“姻缘如满,美于月色。”

金刀客道:“但愿如此。”

行云又笑了笑,辞道:“夜宴将至,小僧先去。”

此第本是李唐先皇行宫,其殿宇之繁多,结构之精绝,来客见之,无不赞叹。夜宴即设于正殿“麟游殿”。所谓“凤皇翔于庭,麒麟游于郊”,凤翔麟游,自来相称,故有兹名。

行云至殿内时,筵席几全,但余一二虚席。席上诸人衣饰各异,风度有差。

琉璃灯盏下,入殿即见一画——与客堂所悬画像无半点不同。

行云见末席一人独坐无言,下又恰有虚席,便就近入坐。少顷,低声道:“小僧行云,不知何谓君与?”

那人衣饰华茂,容色却十分憔悴,忽闻有人来问,竟见依稀喜色,对道:“区区小名不敢谓君。”

行云却对道:“那不知小名兄惆怅何为?”

小名……兄?那人一怔,但心中有喜,也不计较,再对道:“像我等门客,弃了江湖,寄人篱下,有愁不足道。”

行云摇头叹息,道:“当初何为择是……”

“小名兄”以他真诚至极,又积郁已久,竟如遇知己,倾写道:“我本是江湖散人,一心追求武道,却深知当世‘武不自由’,无论练气妙门与精绝武技,多是世家独有,但我不愿寄人篱下,便寻访于幽山野林,十年不得,苦于执着,作此门客。”这番话“一气呵成”,竟道尽此间愁苦。

行云听完,却道:“如是,当作世家门客,何以至是?”

小名兄轻轻一指,道:“见那画像。”

行云自然知晓其中景象,但不解其意,便问道:“是何玄机?”

小名兄道:“画上有何物?”

行云道:“一僧一士。”

小名兄道:“识僧为何?”

行云道:“不识。”

小名兄道:“少林行钧。”

行云闻之,竟露惊色。

小名兄又道:“但论名声,行钧远不及他。”

行云道:“是何人?”

小名兄面露敬畏之色,道:“鬼医枯草。”

行云惊惶更甚。

小名兄却自顾道:“传闻枯草也是江湖散人,却凭一身本领,使应有世家敬他,此为我等散人景仰。”

行云豁然,道:“兄揣测其与郡王交好,因而作是门客。”

小名兄点头道:“若能会见,当了一憾。”

行云惑道:“不求入门下?”

小名兄却笑了,道:“我自知不可。”

行云道:“江湖流传枯草门下只一徒,兄所以虑?”

“不知虚实若何。”小名兄摇了下头,“我资质平庸,知不入其眼。”

“容我直言。”行云稍作礼,“兄既自知,何为苦求于是?”

小名兄却笑了笑,道:“知其不可,便不之为,我生有何趣?”

行云也笑了,道:“是小僧愚,是小僧愚。兄心如明镜,况不惑于身,可谓君子也。”

至是,二人言谈益欢,不知主人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