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及笄,云变 二
作者:常知      更新:2019-12-29 16:41      字数:2457

“莫惊呼……”箫韶之音,乍起耳边。李七七不觉顾之,但见桃眼迷离,笑意醉人。她的粉面,却比桃花更红,“……!”未及惊呼,声已受阻。

行云不觉笑了,道:“只得阻你穴,见谅。”

那娇俏的粉面,更红了。

李茂贞陡见行云立于闲亭之上,容色即如霜寒,其素自恃,最忌为人所欺,然此时此刻,已为行云所欺,且是“大欺”。

“郡王爱女姿色过人,然我为和尚,爱财不爱色也。”行云居高临下,从容其姿,“小僧一介散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露宿风餐,朝乐夕死。区区贱命,何由王者了我。”

李茂贞冷眼遥望,叱道:“尔敢如是!”

行云笑了笑,以手勒女颈,但见李七七面色由红转白……她的目力自不及茂贞、行云之流,却也无须见茂贞容色,但恨不能自绝。

“敢请郡王速还!”一匹战马应声奔来,遥望御马之人,竟是茂贞从子,李继崇也。

但见李继崇策马驱近,随即翻身下马,叩请以后,附耳道:“比目园失火,须请从父还第指挥。”

行云见是,即弛手掌,及李七七气息渐缓,笑谓之曰:“小僧但为脱身,无杀害之意,如不作声,则去你阻。”

李七七如何应之?

李茂贞遥望行云,凝目良久,竟笑了。

悠悠原野,寂然无声。

及车驾大动,渐去渐远,四野方有声响微微。

行云忽然笑了一声,道:“无极而太极。是无极也,是太极与?”

“虚实攻心之道非我行。”庄淳不知从何处踏来,步步趋近,“我应昨夜之约来此非听你论道云云。”

“解你心中疑惑则是。”行云笑了笑,自从亭上飞来,却独留李七七于上。

庄淳步渐止,道:“我闻剑南道有冥府之人出没即奔赴寻之可惜来时已晚后一路追寻竟至此处。”言语无间,仍止一息。

行云忽然摇了摇头,道:“有人引你来是。”

庄淳并无惊异,竟稍颔首,道:“但有一事不明你何以知之?”

行云摆摆手,亟道:“与我无关。”

庄淳道:“与谁有关?”

行云道:“李珣。”

庄淳道:“未闻。”

行云道:“荷衣蕙带绝纤尘。”

庄淳面露思忖之色,有倾则道:“曾闻。”

行云道:“其先波斯人。”

庄淳道:“冥府之人曾在域外。”

行云笑了,道:“不言而喻。”

庄淳却道:“非必然之道。”

行云又摇了摇头,道:“虽未见当年冥府溃败,然无须追究,也知可以屠尽。”

庄淳神色如常,道:“江湖如‘益州三杰’之流不在少数。”

行云又笑了,道:“死有余辜。”

庄淳却道:“但论东青开门授武非恶事。”

行云道:“大敛财贿而已。”

庄淳道:“沦于财名却初心非事不善。”

行云忽而无言。

初心。

何为初心?

“但愿来日再见。”庄淳复举步,渐过行云却无止。

“你当杀我。”行云忽道。

“无极剑止杀恶人。”声响渐渐去远。

行云望原野浩然,缄默良久,竟自去也。

李七七独立亭中,怔然有倾,却随于后。

一前一后,所去无从。

至投旅店,人问房几许,行云乃回身笑对。李七七当即对曰:“二!”

二人房相临,行云入房前忽然笑问:“七七一路随我何为?”

“我不在爹爹必杀你。”李七七随即入房。

行云不觉笑了。

眼前:

廊缘花草竞生色,飞来蝴蝶三两只。

李七七入房之后,始终局促,因为她正在“暗处”观察。过有良久,果如她所料,行云正在招呼店小添水加柴。这一切,她听得清清楚楚。

及时机成熟,李七七深一呼吸,同时捏紧手中金簪。那是一只漂亮的发簪,乃是她及笄之时,李茂贞亲手为她贯发之物。而在今日,她将以之“为父除害”。

李七七在门外顾盼良久,方窃入房中。流盼之间,但见绣帘垂落,人影焕焕。

“果然!臭和尚正自沐浴。”李七七心中窃喜,紧拈金簪,缓步近帘,及闻歌声依稀,心喜益炽,却又不觉暗忖:“他不杀我,我却害他,是不仁……但他与爹爹为敌,不可留之……”踌躇良久,竟回身欲去。但在身回的那一刹,即见笑脸——和尚正自微笑……李七七骇然惊呼,连连退步,不慎撞倒绣帘,跌入浴池。

“七七既好,让你则是。”听闻笑声不断,渐渐飘远。

“臭和尚!”

行云未答应,自出房阖门,竟上屋檐。

是时天晴,六合清朗。

“师傅,顺天意,逆天行,何者可得道与?”行云微合桃眼,览尽百里风光,但他的眸中,却未映出一物。

那是一种虚无,无情、无性。

光阴则在这种虚无之中,流去悄然。

“宋怜儿。”行云倏然一呼。

“秃驴!你又坏我好事?”听此声响,却是“王寻花”。

行云伫立仍旧,道:“昨夜我既识是怜儿你。”

“我愿分食此女与你。”

行云笑了笑,转瞬即在“王寻花”眼前,道:“在我沐浴之时,你已在房中。”

“哼,人家才不是窥看你。”宋怜儿不觉娇嗔连连。但她的容貌,仍是“王寻花”。

“王寻花在何处?”行云面色遽凝,伸手一抓,竟扯下一张人皮面具。

“呜,怜儿好是思念云哥哥!”宋怜儿倏然扑入行云怀中,而且她的身躯渐渐变化,竟成孩童模样——身长止四尺。差别如斯,奇诡至极。

行云摇了摇头,道:“解开布袋。”

宋怜儿抬头瞪眼,嘻笑道:“她已经死了。”

行云不语。

宋怜儿忽又娇嗔,道:“哼,人家见你亲近她,心头好是嫉妒,便顺手杀了。”

行云笑了,道:“你说杀了,便是未杀。”

宋怜儿眨着眼,靥辅如涡,道:“呜,怜儿何曾欺云哥哥你?”可那眸中,不见半点泪光。

行云又笑了,推开宋怜儿,道:“怜儿如不欺我,便不是怜儿。”但见他俯身观察,少倾,摇了摇头,“行云大师赠布袋,非教你用之如是。”

“云哥哥莫不是怕她死了,她阿姊便不与你好?”话虽如此,宋怜儿却来解布袋。

行云又摇了摇头。

“怜儿未见你曾在意一介女子如此。”宋怜儿且解且道。

行云无言以对。

宋怜儿继续激道:“你对她一往情深,她却唯父命是从。”布袋终被解开,里面的人儿,自然是“昏睡”的李七七。

行云忽然笑了,道:“怜儿如知我,我便不是我。”

“哼。”宋怜儿挽着他的手,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