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温热。
乔三刚核对完杂货铺账本的笔迹,确认跟邓氏的遗书为同一人所写,此时他派出去的捕快也传回来了消息。
“燕大人,乔捕头,我们四人查访了张麻子附近的所有街坊邻居,据他们所说,此人胆小如鼠,平日里很少与邻居往来,张麻子平日里除了在这杂货店帮忙打下手,就是待在自己的铺子里制作棺木,并没有跟任何盗匪来往的迹象。”
乔三也将手里的账本递给燕丹,道:“大人,这些笔迹都是一个人所写。”
燕丹接过账本,道:“先将邓氏的尸体带回衙门,找仵作再查验一次,另外,将张麻子带回衙门,等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确认邓氏真的是自己口服砒霜自杀,再放了他。”
乔三恭敬的道:“属下照办,你们几个把尸体跟张麻子都带回衙门。”
两个捕快走到张麻子面前,厉声道:“走,去衙门。”
张麻子哀声道:“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其中一名捕快喝道:“废什么话,跟我们回衙门再说。”
张麻子看了一眼邓氏的尸体,重重的叹了一声,低头跟着两名捕快走出来杂货铺。
屋子里只剩下乔三跟燕丹。
乔三问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燕丹道:“今晚我要听到仵作的检验结果,确认邓氏是死后被人灌下砒霜,还是自己喝下砒霜。”
乔三道:“属下这就去办。”
燕丹道:“还有一件事,霍兴的尸体现在还是停放在刑房,你明天把他烧了。”
乔三道:“是!”
屋子里只剩下燕丹一个人,她仔细地检查了杂货铺里的每一件物品,鸡蛋,面粉,针线,剪刀......每一件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货架上。
柜子没有被撬开的痕迹,里面的钱也好好的放在那里,她翻看着手里的账本,突听一人说道:“你明知邓氏不是张麻子杀的,为什么还要让人把他带回衙门?”
燕丹头也没抬:“杨如风,你什么时候来的?”
杨如风道:“刚才门口围着那么多人,有个老太婆一直在观察着你。”
燕丹道:“老太婆?”
杨如风道:“就是前天黄昏时分在县衙门口跟踪你的那个人,她虽然化妆成个老太婆,不过我还是认出了她是谁?”
燕丹皱眉道:“她是谁?”
杨如风在她耳边轻声说出来两个字。
燕丹皱眉冷笑道:“是她。”
杨如风问道:“你打算把张麻子关多久?”
燕丹道:“今晚仵作的验尸结果一出来,我明天就放了他。”
杨如风道:“我先回长风镖局等你,你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尽早过去找我,我送你回京城。”
燕丹点头道:“好!”
停放尸体的刑房,忽然多了六盏灯,灯光亮如白昼,照亮着刑房里的每一个角落
邓氏的尸体就摆放在霍兴的旁边,仵作已经仔细地检验了一个时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乔三说道:“确认死者为自己吞下砒霜而亡,除此之外,死者膝盖有两处淤青,推断乃是死者自己用膝盖撞击硬物而造成。”
乔三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写一份详细的检验报告,我明天交给燕大人,你先下去吧。”
仵作答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刑房。
乔三对着邓氏膝盖上的淤青看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他自言自语道:“这膝盖上怎么会有淤青?”
刑房里的灯突然灭了五盏,乔三身后传来一个幽灵般的声音,“要不要我告诉你,她膝盖上的淤青是怎么回事?”
乔三的手紧紧握着刀,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冰冷的汗珠。
幽灵吃吃笑道:“你别怕,我不会杀你,我要杀你,你早死了。”
乔三咬牙道:“你......你是谁?”
幽灵道:“你转过头来。”
乔三转过头,他愣住了,颤声道:“你不是钱老大身边那个唐英。”
唐英没有回答乔三,她看着邓氏的尸体,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她轻叹一声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只是告诉她,我要把张麻子做成腊肉,她就跪下来求我,求我放过张麻子。”
乔三问道:“你毒死了她?”
唐英摇头道:“她在我面前喝下了砒霜。”
乔三沉默了半响,问道:“你跑这里来,不只是告诉我这些事情这么简单吧?”
唐英没有回答,她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金牌在乔三眼前晃了晃,乔三的脸色立刻变的煞白。
她看着乔三的表情,摇头叹息道:“我们的组织叫‘修罗’,我们的首领叫‘修罗王’,修罗王座下有四天王,能证明我们身份的就是金,银,铜,铁四块牌子,每块牌子上都刻有‘修罗’二字。”
乔三脸上冷汗直流,毫无血色。
唐英笑道:“别紧张,我不会杀你,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拿了霍兴身上的那块银牌,又不交给燕丹,你是想做什么?想一个人打探‘修罗’的秘密,那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乔三嘴唇发青,全身颤抖,他张嘴想说点什么,不停打颤的牙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唐英看着乔三的模样,摇了摇头,道:“我给你指条活路吧,你照燕丹的吩咐,明天把邓氏的检验报告交给她,她就会离开这里回京城。吴是非已死,朝廷新派官员上任也没那么快,燕丹一走,这段时间,自然是你作威作福。”
乔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全听唐姑娘吩咐。”
唐英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她冷冷道:“你好好做事,也许我能让你代替霍兴的地位,你如果有小心思,我会把你做成腊肉。”
乔三低头道:“不敢,不敢。”
过来半响,乔三抬起头才发现刑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跟两具尸体。
黄昏,未到黄昏。
杨如风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向长风镖局。
“这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此刻要是再来一壶好酒,就更美好了。”
“你还知道回来?”白秋霜站在长风镖局门口,面沉似水。
“霜儿......”杨如风只说了两个字,便被白秋霜抢道:“出事了,进来再说。”
大厅内站着三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
柳长风,丐帮帮主武元归,这两人杨如风当然认识,另外那个腰悬长剑的年轻人,他就不认识了。
那年轻人一见到杨如风,忙上去拱手道:“阁下可是杨如风杨少侠,在下峨眉司徒雨......”
白秋霜抢道:“客气话就别说了,你把信给他看。”
杨如风暗想:“白秋霜待人一向有礼有节,遇事不急不躁,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他接过司徒雨手中的信一看,不由得头皮发麻,信上写道:
“敬启者,吾尝闻,世间用刀如神者,玉龙雪山钟离魂是也,然其已败于我刀下,天下虽大,对手难寻,吾至今方知求胜虽难,求败更不易。愿中原武林,有人能以三尺青锋,赐我一败。
叶真。”
白秋霜看着杨如风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看完了?”
杨如风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秋霜又问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是我师兄的笔迹。”他看着司徒雨,道:“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雨道:“这人五天前到峨眉要跟家师决斗,恰巧每年这个时候家师都在京城会友。我当时见他神态傲慢,想要出手教训此人,结果我的剑刚拔出三寸就被他挥刀砍断成两截。”
杨如风又问道:“那人长得什么模样,你可有瞧仔细了?”
司徒雨道:“他砍断我的剑之后给了我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丐帮帮主,我接过他的信时仔细地看了他几眼,那人左脸有一条细长的刀疤,浓眉大眼,走路的时候左脚先向前一步,然后右脚跟着拖了过去。”
杨如风长叹一声道:“是他。他为何要你把这封信交给丐帮帮主?”
武元归突然说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峨眉掌门司徒灵空跟我老叫花子有点交情,而且这封战书挑战的不止司徒灵空一人,而是整个中原武林。”
杨如风道:“司徒灵空去了京城,叶真必然也会去京城找他比武。”他顿了顿,对司徒雨道:“你说他砍断了你的剑,断剑在哪?”
司徒雨解下腰间的长剑,双手递了过去,杨如风拔剑一看,双眉锁的更紧。
武元归一看到那柄断剑,脸色也不比杨如风好多少,他问道:“杨少侠,你现在有何打算?”
杨如风沉默。
柳长风看看短剑,又看看武元归,道:“老叫花子,你看一刀砍断这把剑的人,跟司徒灵空动手,谁有胜算?”
武元归黯然道:“只怕我在这世上会少了一个朋友。”
白秋霜突然说道:“杨如风,他不是你师兄吗?你有什么办法能制止他?”
杨如风摇头道:“没有,我就算找到他,也只能是劝说他跟我回去,他跟不跟我走,不是我能决定的。”
白秋霜道:“走,去京城。”
杨如风抬头看着她,道:“我还在等一个人。”
夜更深了,风更冷,长风镖局门口的小酒馆里只剩下一个客人。
这样的小酒馆通常都是客人什么时候走,酒馆什么时候打烊,喝酒的都是酒鬼,今晚的客人很奇怪,她给了喝酒的钱,却坐在那里喝了一个晚上的水。
杨如风推开了小酒馆的门,就看到了钟离艳。
钟离艳当然也看到了他,她冷冷道:“有叶真的消息?”
杨如风没有说话,他将叶真的战书放在了钟离艳的面前。
钟离艳只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怨毒而愤怒:“他人在哪?”
杨如风道:“司徒灵空去了京城,叶真要找他决斗,必然也会去京城。”
钟离艳不再说话,阴沉着脸走出了小酒馆。
风在呼啸,无人的长街,如死一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