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了你婆婆？为什么？你们不是一家人吗？”这个片刻前还和蓝瑟夫人同仇敌忾的女人突然间扬言要杀了她，以一般逻辑来思考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不过……有一种情况，倒是可以解释这个行为——

“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还是说，根本就是她把你关在这里的，其实连你自己也是她的囚犯？”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蓝瑟夫人和儿媳因为某种原因而决裂，之后蓝瑟夫人不知用了什么计谋，把她关在了这个幻境中，强迫她成为可供自己利用的工具。

所以她才会提出那样的请求，希望自己能够杀了蓝瑟夫人，为她报仇。

聆听了这个猜测后，女人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仰头望着天空，任凭海风吹拂自己的发梢。

对人不理不睬也是嘲讽姿态的一种。深知这一点的卢万斯开始思索自身思维中的逻辑漏洞，企图通过现有的信息归纳出另一个结论：“莫非……真正的使者其实是蓝瑟夫人，而你只是她制造出来的分身。因为她儿子年纪很大了也娶不到老婆，所以你才不得不听从主人的命令成为他的妻子。待他身故之后，你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所以就回到了本来的地方——也就是这个幻境中？”

“哈哈哈哈哈……”这番话引起了女人的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你干什么？”

这是比刚才的静默更为肆无忌惮的嘲笑，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不爽。

持续了将近10分钟后，笑声渐渐歇了下来，女人转过头来，重新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开始和他的交流：“不用猜了。你刚才说的两个答案都只有一部分是正确的。不过仅仅是如此，你也已经很了不起了。你知道吗？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保护的那个小女孩一样幸运，很多人进来以后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滔天巨浪给淹没了……”

“你是说之前进来的那些假货都被你杀了？！”

“不然呢？难道放任那群知道了这里存在的孩子有机会离开吗？”女人反问了一句。她谈论那些死去少女的口气就像在谈论一堆破旧了就该扔掉的洋娃娃，没有半分愧疚之色：“不必为她们感到可惜，是她们自己不好。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家冒名顶替，想凭借着不属于她们的身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那抹消记忆呢？”

“你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个本事。我唯一能操控的东西就是海水，除了杀死她们，我没有别的选择。”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之中或许也有无辜的人……”思路逐渐清晰后，卢万斯沉声吐出一句辩驳。

女人看上去一脸茫然，似乎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真是有趣……是她们主动找上门来的，哪里就无辜了？”

她不愿吐露自己的名字和身份，却能够滔滔不绝地向一个相识不久的人讲述自己曾经的杀人经过。这让卢万斯越发看不透她，却也越想了解她。不过从她对此事的态度来看，这个愿望八成是要落空了。

“你不能否定她们之中有人失去了记忆的可能。”少年的发言铿锵有力、字字诛心，“也许某个失忆的少女看到了寻人启事，以为自己真的是你女儿，所以兴冲冲地找上门来，想要回归这个家庭。这对你来说固然算是欺骗，可是对那个孩子来说，这只不过是无心之失，罪不至死。”

“可你却不愿细究背后的缘由，只自顾自地沉浸在遭到欺骗的怨恨中，轻而易举地把她推进了地狱。”

少年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冷，仿佛他所面对着的不是一位铲除了说谎者的母亲，而是一个残害少女的魔鬼。

“喂喂喂，你突然这么认真做什么？”女人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你现在对我说这些也没用啊，她们都已经死了……不过你说的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大不了我以后不随便杀人了还不行吗？”

能让她放下身段的人不多，这个少年能算一个。因为不知为何，在他发怒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会被混沌所浸染，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很是恐怖。

“无关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就直接告诉我，要不要接受我的条件吧……”明人不说暗话，女人快人快语，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条件。

“我接受！”面对对手的爽快，卢万斯也不甘示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请求。

“真叫人意外，看你刚才一副正义感爆棚的模样，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滥杀无辜呢……”女人戏谑道。

无辜……卢万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嘲讽之色顿起：“一个差点要了我的命的人，怎么能算是无辜？”

“你能这么想最好。我跟你说，那个老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别因为心软就被她给迷惑了。”女人自礁石上一跃而下，正好落进了一个沙坑。过了一会儿，她捧着一抔沙子，重新出现在了卢万斯面前，把手往前一伸，郑重无比地命令道：“你，把这给吃了。”

……

“吃这个？这可是沙子啊……”花了好几秒才勉强脱离“石化”状态，卢万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女人却表现得异常坚定，朝他步步紧逼：“我知道，所以才会叫你吃了它！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在出去之后还会继续听我的话。只要你在3个月之内兑现承诺，它就不会伤害到你半分，还能助你强身健体。但如果你敢撒谎骗我，它就会变成穿肠剧毒，让你一命呜呼！”

知道隐瞒是没有意义的，女人索性把所有话都说开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迫切地想得到一个承诺，而对于行动受限的她来说，口头和报纸黑字的承诺都没有意义，只能采用这种方法来保证自身的利益。

“好，我吃。”看穿了对方的用意后，卢万斯反而没有那么多顾虑了，他从女人手里接过沙子，然后像吃瓜子一样，一把吞了下去。

异物下肚，食道和胃不但没有出现不适的症状，反而还泛起了一阵清凉的舒适感。

“很好，你是我见过最果断的男人。”女人对他的勇气予以认同，随后牵起了他的手，“走吧，我带你去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