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泽然强忍住心中悲痛,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话:“母亲,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但在这之前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宋博远马不停蹄地跑进医生办公室,几乎是拽着领带将人专家拖了过来,走近病房的刹那,他看到了安静地跪在窗前的易泽然,外面风很大,紧闭的玻璃窗发出凄惨的呜咽声,有锃亮的灯光落在男人沉静的侧脸,乌黑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那情形教他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医生慌乱地指挥护士跑过去抢救,易泽然仓皇地站起来,转头的瞬间脸白得犹如地狱里索魂的鬼差。
他踉踉跄跄地出了病房,身后跟着手足无措的宋博远。
外头真的冷啊,竟然飘起了雪花,棉絮般的雪落在走廊边沿,转瞬间又化成一片深色的水渍。
这几年c城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些,刚回来的那几年他从来陪遇上下雪天,最冷的时刻也不过是外面添了件大衣,可现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还是能感觉到寒风呼呼地往衣服里灌。
他被冻得僵硬,口鼻呼出的白雾模糊了视线,影影绰绰地只看到远处马路上一堆小情侣相互搀扶着往前走,那女生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嘴角扬起的时刻好像世界都亮了。
他忍不住跟着笑,扯动嘴角的时候才发觉面部肌肉僵硬的厉害,连笑容这样简单的表情都无法轻易做出来,他抬手摸了摸心脏,那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
一年前也是这样的茫茫雪夜,他和萧落躲在寺庙的小房间里秉烛夜谈,那时空气都泛着茶香,转头就可以看到女孩甜美的侧脸,他忍不住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也暴露了自己对她的心思。
也许从那时起他对萧落的感情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光是听着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把自己过往与未来全都说给她听。
路边的小情侣越走越远,两旁昏黄的路灯也被纷杂的雪花覆盖,黑漆漆的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他仰头望着深沉的夜幕,仿佛回到除夕那天,灯火通明,烟花满天,唯有易宅是安静的。
他关掉宅子里所有的灯光,跑到阳台看烟火,餐厅桌子上摆着满满一桌子饭菜,全都是他亲手做的,甚至连碗筷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可是却没人来吃,热腾腾的饭菜在黑暗里逐渐冷却,最后被他面无表情地咽进肚子。
有救护车鸣笛一路喧闹地开进医院,他挑眉望了一眼闪烁的车灯,转头正遇上宋博远喘着粗气跑来,“易先生,老夫人……”
易泽然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面无表情地大步朝病房走去,医生已经退出病房摘了口罩,边走边唉声叹气。
手放在冰凉的门板即将推开的那一刻,他忽然迟疑了一下,脚步无声地后退了一步又利落地上前打开了房门。
病房里灯光亮如白昼,入眼全是压抑的白色,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病床上隆起的白色,松开的手颤抖着握成拳头,深沉如夜色的双眸涌起滔天的风浪,最终变成一声怒吼,拳头重重地砸在门板上。
血顺着指缝缓慢地往下流淌,红与白的对比太过刺眼,吓得宋博远在旁盯着他的手掌着急上火。
易泽然突然转身,抬步的时候身体一个踉跄,还好手掌扶住了大门,他稳了下步伐,静静地走进狭长的走廊。
宋博远回头看了眼门板上渗人的血手印,咬咬牙飞快地追上。
易泽然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冷静到近乎冷漠地操办着母亲的丧事,易正浩回国探望的请求也被他刻板地拒绝,他像处理公事一般通知母亲的亲朋好友,穿着笔挺的黑西装站在母亲灵前看着众人或淡漠或悲伤的吊唁。
有个他从未见过的亲戚吊唁玩母亲跑到他面前说他冷漠自私,母亲去世都不知道要掉一滴眼泪,周围的人全都看着他议论纷纷,他垂下眼睑淡淡地扫了下各色嘴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现场。
后续所有的事项全都由宋博远接手管理,易泽然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叶辰找到他时他正待在易宅里喝酒,家里原本就清净,母亲离开佣人司机也都被遣散,偌大的宅院全都空了下来,他却每天都要回到家里,或是站在阳台上发呆,或是抱着酒**坐在客厅喝酒。
见到人来他并不想搭理,抬了下眼皮便重新倒在沙发上往嘴里倒酒,叶辰弯腰把他手里的酒**抢走,在他起身抢夺时藏到了身后。
“先不要喝酒,你把伯母的事情全都交给宋博远,把公司的事情全都交给我,那我能问问你的打算吗?”叶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还是吊儿郎当的表情,“打算一辈子躲在家里喝酒看夕阳,易泽然,你可别告诉我你就这么点出息。”
易泽然坐起来伸手揉了把脸,低头闷闷道:“我要去找林萧落,把她带回来。”
叶辰突然就笑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摇晃着酒**子,“最初你决定要和萧落在一起时我觉得最后受伤的那个人一定会是萧落,没想到啊,商场上杀伐果决的易泽然会一次两次地在情场栽跟头。”
易泽然没有理他,低头沉默良久突然站起来,乌黑的眼睛亮极了,仿佛泛着水光,“这辈子我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也一定要找到她,确定她是否过得快乐。”
“那你想好去哪里找她了吗?”叶辰把酒杯放到桌上,语气很轻,“而且你能确定劳斯先生那人就一定会遵守约定,完全放萧落自由?”
叶辰叹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世界那么大,如果她真的藏在一起个地方不让你找到,你又怎么能如愿呢?”
易泽然垂眸,声音温柔又坚定,“如果她现在是自由的,就一定不会躲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她是个很胆小又重感情的地方,能去的也只是那几个地点,我慢慢找就是了。”
第一站去的是萧落在h城的老家,那地方年后被划成了经济开发区,破旧的小巷子里随处可见用红色油漆写成的拆字,萧落的家也不例外,生了锈的铁门上也写上了醒目的红字。
邻居家的阿婆看到易泽然在门外守了许久,特意过去询问情况,知道易泽然是萧落的男朋友后,老人顿时热情了许多,非要拉着易泽然到家里坐坐。
简单的寒暄过后易泽然基本可以确定萧落没有回来过,拆迁的消息下来后阿婆就试着和林母联系,联系不上后又试着和萧落联系,眼瞅着拆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是着急上火,这次易泽然过来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易泽然给宋博远打了电话让他处理这边的事情,安慰完阿婆他就直接上了去首都的飞机。
苏青接到电话时正在实验室艰苦奋战,听到易泽然刻薄的声音连向导师请了假,本来以为那家伙找到了萧落,结果出了校门就被男人当贼审问了十几分钟,最后她一项上人头发誓易泽然才勉强打消了疑惑。
最后一站是藏区,下了飞机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外面在下雨,细细密密的雨滴给苍茫的草原笼上一层白雾,他哈着气给布罕打电话,却被布罕一口拒绝了请求。
天气严寒,路面结冰,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冷着脸走到附近的车店买车,热情的销售员打听出他的目的后吓得差点把车钥匙扔出去。
为了打消他的想法,几个销售员拿着当地的新闻报纸把车祸的报道一一指给她看,前面是最近几起轻微的事故,易泽然听得不耐烦,付了款就要走人,身后销售员还在高声叫他。
“这个是几个月前的,那车就是去你说的地方,中途翻了,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易泽然的脚步陡然一顿,销售员见有了成效提高了嗓子继续分析道路结冰不宜出行的种种理由,手上的报纸却被易泽然一把夺去。
入眼就是一片狼藉,白色的车身,绿色的草地,红色的血液,还有浓黑的烟雾,他的视线落在封闭的车厢内,在混乱的废墟里精准地找到一张白净的脸蛋,她闭着眼睛,发丝凌乱地盖在额头,一道红痕从耳垂延伸到嘴角,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的瞳孔紧缩,双手剧烈地颤抖着,眼看就要握不住那张薄薄的报纸,销售人员以为他对那新闻感兴趣,便准备凑上去解说,结果被他一把抓住脖颈,手上青筋凸起,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告诉我,那女孩叫什么?”
销售员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脸色苍白地张了张口,竟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脖颈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张了张口脸涨得通红,额头不断有汗水落下,快要窒息的时刻终于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他从男人手下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