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村子里人一下多了起来,小孩成群结对地往小卖部跑,手里捏着爱吃的辣条、雪糕。家家户户的前门都大开着,稍微大点的孩子会时不时去门口看看,迎接自家亲戚的到来。
这天一大早吃完早饭,江澄就帮着妈妈择菜洗菜,韭菜、大葱、洋葱都是要提前准备好的,青椒掏籽儿,蘑菇撕成绺儿,洋葱去掉尖儿和根须,芹菜掰断去丝儿……每样菜江澄都收拾妥当,整齐的放在洗干净的筛子里。圆圆的筛子在江澄的脑袋里被分成了几个区,韭菜、蒜苗、葱属于一区,青椒、洋葱芹菜属于二区,红彤彤的西红柿放在中间,看起来美极了。各种菜你不压我,我不挡你,方便取出。她接着把所有的菜按照妈妈合计好的搭配切好装盘,最后又剥了一把蒜,跟生姜一起剁成末儿,她的准备工作就算做完了,剩下工作就要靠妈妈了。
江澄洗了手走到前院朝东边望去,看到好几个小孩儿在大伯家院子里檐高上低地玩耍,院子里自行车、摩托车停了几辆,快十一点了,估计两个姑姑也快来了,可是奶奶和大伯过,基本上一年两次的待客,她们也都是在大伯家吃饭的,有时候会派喜欢清静的大姑父作为代表去江澄家。因为两个姑姑总在大伯家吃,江澄请姑姑们的时候还哭过鼻子。大伯家人多,饭菜也好,每次都要摆个三四桌才能坐的下,年年如此,但江澄每次去请姑姑到自己家吃饭时还是会被大伯家的大场面惊到。
今天全村的庄稼汉都放假了,专门待客,当大部分农民都在家恭候亲朋到来的时候,江宏海早饭吃完没多久就出去打麻将了,这都十一点了还没见回来,也不知道在谁家打。江澄妈对丈夫这些年来的一贯作风一向毫无办法,不管是秋夏两忙,还是其他空闲日子,她都做好饭耐心等着丈夫回家一起吃,如果麻将场子离家不太远,到了饭点儿,贤惠的她就会盛好饭,放入足够多的辣椒,让江澄给他爸端过去,但其他打牌的人却鲜有能得到家人这样对待的,江宏海看见孩子送饭过来,往往也不说什么,用眼神指挥着把饭放到桌上,其他几个打牌的难免说一嘴:“诶呀,看看人家海哥,娃都给把饭端到跟前了,这娃真孝顺。”江宏海大都不回应,养儿为了什么?
每每送晚玩饭,听着其他人夸奖自己,高兴之余,江澄对父亲这一点却很烦躁:打牌明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妈妈等,中午等,晚上等,今天过会呢,去哪儿也不说声,不但不早点回家,亲戚们都等他一个人,吃饭时间还得找到他再像请客人一样请回来!江澄站在门口,各家各院门口都或多或少停了几辆自行车,斜对门寇家的哑巴伯穿着干净的衣服,用听不懂的呀呀声招呼着做客的亲戚。
最终,到了该吃饭的点儿,江澄还是把江宏海找了回来,落座的亲戚正好促成一桌。三舅是江澄妈的铁杆粉丝,每年过会绝不缺席。江澄妈比三舅大十岁,三舅几乎是江澄妈带大的,三舅也最疼爱江澄兄妹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这兄妹俩。
三舅和三妗子都是二婚,结婚那天,小小的江澄跟着妈妈参加婚礼,三舅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西服,打着红色的领带,三妗子穿着大红色段子罩衫,两人羞答答的站在他们那三间破土房前面。房子是老早以前的小学教室,后来村里修路,房子比路面足足低了有半米深,窗户玻璃也破了好几个块,都用红纸糊上了,屋子里穿堂有一条从前门槛一直通到后墙外的“排洪渠”,用来疏导灌进屋里的雨水。结婚的喜宴就设在院子里,正对门口留出两人能并排走的道道,道道两边摆了有七八张八仙桌。
三舅和三妗子站在人群中间,被熟悉的街坊邻居审视、调戏,不知道谁喊了声拉个手,其他人开始起哄,“拉个手嘛,拉个手嘛。”
“拉就拉。”说着三舅攥住了三妗子的手,脸红红的笑着,三妗子脸更红了,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喝彩。
村子里避过秋夏两忙,闲暇时间总有三五村妇坐在一起,或是纳鞋底儿,或是织毛衣,嘴里总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没完,不是传播哪家的丑事,就是打探哪家的隐私,时不时做出或窃喜或妒忌的表情。也有全程很少发言的听众,只听个热闹。
这种聊天活动三妗子连听众都不愿意当。地里不忙时,她研究厨艺,下功夫准备好一日三餐,并照管养在后院的猪和兔
子。三舅家养的猪是跨栏高手,常常会跳出猪圈把后院的土坯墙拱的千疮百孔,甚是彪悍,三舅把它赶回猪圈累的气喘吁吁。江澄对这头猪很好奇,它长得和自己家养的一样都是大耳朵、猪鼻子,可总感觉它不是一头普通的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成精,张嘴说人话。兔子天生软萌,像一团棉花糖,圆圆软软。三妗子在饮食上从不含糊,她能在节日里做上满满一桌菜,在吃的过程中还不断撤掉空盘子或者自己认为做的不太成功的菜,然后又像变魔术一样加上一道道新菜,虽然常常就只有丈夫姐姐这一家客人,江澄崇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