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村委会频繁开会,商讨的都是同一件事:修路。这是继山里人落户赤庄后的第二件大事。
政府要求退耕还林,给原先住山里的农户提供一定补助,支持他们买商品房落户县城。
世代住惯了农村的宽广天地,没有了庄稼,又被禁止砍伐林木,一些不愿意住城里鸟笼子的头脑灵光的山里人,托关系送礼,想办法在平原里重建家园。
赤庄委,将村子靠近河堤的几亩地,卖给了挪下来的山里人,现在那里是一片崭新的白色两层小洋楼,临着水,美得更像世外桃源。
“三哥,上回咱老大和杜荣几个把卖地的钱都留着了,这回修路,可不能再让大队一手包办了,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修路这事分摊到各个小队,你说怎么弄,我都听你的”。说话的,是五队队长。
五队队长皮肤黝黑,小眼阔嘴,嘴唇肥厚外翻,下颌突出,侧面看像极了初中地理课本里一幅元谋人的画像。元谋人的儿子和江毅是小学同学,和他老子几乎是同一副长相。
五队队长坐在炕与柜子之间的椅子上,关节粗大的手指又从烟盒里夹了一根烟,递给坐在炕上的江宏海,江宏海接过烟别在嘴里,身子略微倾斜迎接元谋人的打火机,花苗持续了几秒钟,他使劲唆了几下香烟过滤嘴,眯着眼睛回正身体。
“大哥这书记当的是谁也不认了!”,江宏海吐了一口烟。
赤庄里的大部分能行人,都知道现任书记之所以能当上书记,之所以能连任,背后有个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就是他的亲弟弟江宏海。那年村委会换届选举,为了能让江家大哥成为新一届书记,江宏海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村子东西两头分成两大派,各自支持拥护自己的派别代表,排挤对手。就在选举马上开始的前几天,西村几个骨干暗中收买了村委会另外几个委员,江家大哥的候选地位岌岌可危,眼看自己马上要和洪福擦肩而过,当晚,江家大哥着急忙慌的跑到江宏海家里,满面愁容:
“宏海啊,西头的要扳倒我,这书记估计当不成了,这可咋办啊?”
江宏海在村里没有一官半职,但是作为村里的能行人,说话却很有分量,邻里之间有什么纠纷,譬如因为庄基地界限、土地划分吵得不可开交大打出手仍理不清的,大大小小的事,都会找他帮忙调解,村里大部分人对他或佩服或害怕或嫉妒,说不清的情愫。
他听完大哥的话,二话没说,就出了门,在接连的几天里,他白天几乎不着家,晚上到深夜才回来,用他后来的话就是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在选举当天,老大终于变成书记,西头的对手变成村长,陆续选举出一两个副村长以及小队队长。
新村委成立了,紧接着天降好事,这件事是赤庄史无前例的大事件,这件事让新一届村干部晚上睡觉都能发出咯咯的笑声,做的梦都是美梦。
谁能想到,这个穷困潦倒的小村子会是一大块糖精,它外面看起来和普通的白粉石无异,质地疏松,最大的用处就是磨成石粉粉刷被烟熏黑了的墙壁,但是用它泡过的水居然这么甜,甜坏了村干部。糖粘了眼睛,他们不顾村民血红的眼睛,当着他们的面,把属于大家的糖精卖了出去。
“就是啊,老大心也太黑了,卖了几十户,每户三间,钱都让大队那几个分了,这回修路,咋不得给咱这几个小队分一些。做人不能太贪。”元谋人皱着眉头愤愤的说,使劲把烟头按进烟灰缸。
“啥事都有个哈数,晚上开会,这路怎么修,估计也能有定论了,村里大大小小八个小队,大队也不能太专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