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的夏天,和往年没什么两样,收割回来的麦子已经晒干,妥妥地躺在了各家的粮食柜里。
天气依旧炎热,白花花的太阳把水泥路面烤得滚烫,知了的鸣叫声来自四面八方,还嫌不够燥,听的人心烦意乱。
上午11点到下午4点之间,皮肤粗糙的农民也停止了大太阳底下的劳作,主要集中在清晨和傍晚两个相对凉爽的时段。
晚上下地回来,夹上最后一口浆水菜,再用筷子迅速地把粘在碗壁的榛子稀饭刮下来,喝完这最后一口,一天的辛苦便结束了。江宏海换上拖鞋,脚上穿的一双丝光袜子已经结晶出一片片淡淡的盐渍。他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脚上的泥土和汗水,把换下来的脏袜子扔进水池,便拎着他那把心爱的躺椅出门了。
躺椅放在了前院靠路边的地方,路是南北方向,每到天气晴朗的晚上,凉风便从南边的山沟里吹下来,毫无阻碍直灌到这里,吃完晚饭的农民便会陆续在这风口聚集。
不到八点,核桃树下的石板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女人说话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离得远些就有些听不清了。男人夹着香烟,烟头上的火星上下起伏,忽明忽暗,几只花狗要么在附近转悠,要么乖乖的趴在主人跟前。
“诶,宏海,中考结束了,没说啥时候出成绩?”听声音是斜对面的婶子。
“说是得一个礼拜。”
“我听说现在能电话查询,有统一的号码,打进去之后报姓名和准考证号,能提前好几天。”
“哦,现在越来越方便了。”江宏海淡淡地说。
等待总是让人不安,特别是在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情况下。
初中三年,江澄学习成绩是进步了很多,可是并不像江宏海想的那么优秀。
人要是故意掩盖自己的不足,每每都只拿出光彩的事情去迎接赞美,事实上他的内心却是忐忑的,没有底气的。
此时江澄就是这样,她有点坐立不安,她觉得自己以前的成绩,好像大部分都是投巧得来的,她之前很幸运,但是不会一直幸运。
“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上个重点高中应该没问题!”。
她太在意爸爸对她的看法了,成绩不好爸爸肯定不高兴,就像初三后半学期一次模拟考试,自己名次掉下来,爸爸连家长会都没有参加。
“就算电话能查成绩,估计也没那么快吧。”
她希望成绩越晚公布越好,她看着放在爸妈床头箱盖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呆。
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真是个聒噪的角儿。
快到中午,江宏海回到家,用毛巾擦着满头满脸的汗,看见江澄在后院转悠。
“澄,你去打电话查查,看成绩出来没。”
“哦,能查了吗?”江澄沮丧的嘀咕了一句,无可奈何的挪着步子到电话跟前,江宏海拿着毛巾站在后面。
一阵电脑自动报成绩的声音响过,机械、缺乏生机。
江澄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闭合了,如果人的耳朵也可以表达情绪,那此时她的耳朵也应该是折起来的。
“多少分?”江宏海凑在听筒跟前还是没听清。
“465……分……”江澄挂了电话,抱歉又不安的说,她不敢抬起头看爸爸。
“465?你考了个啥成绩?哼,把你当成夜明珠,你却是只萤火虫!”江宏海生气地说。他大步走到后院水池前,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摆了摆毛巾,又使劲拧了几下,直到毛巾再也拧不出一滴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