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又来家里寻摸酒喝了。
过年过节,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亲戚都兴送酒。江宏海觉得白酒又苦又辣,就不爱喝,集中放在东边厢房的书桌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老六发现了,常常来家里讨酒。
早就分家独住的老六,在他哥面前还是一副死皮赖脸像儿。没法子,用老六的话说,他有他这个三哥,而他三哥有他这个弟弟。
老六嗜酒,但是也勤快肯吃苦,什么精都成过,什么罪都受过,却因为花钱大手大脚攒不下钱,手头一紧,就问他三哥借钱,三哥总骂他不成器,借的多了就不愿意再给了。
不管三哥骂他多难听,甚至挨三哥的揍,老六也总是笑嘻嘻的,他知道三哥是为他好。弟兄几个也就三哥还会苦口婆心训斥他,挨骂或挨打之后,时间不长,就又来磨他三哥。
这回又来了,江宏海从来不会答应给他酒喝,他就去朝他三嫂要,这癞子软磨硬套,三嫂不耐烦,就给了。
老六的独子浩浩长得又白又瘦,整天被他拉着一起放羊。这孩子屁股尖本来就坐不住,大人让他放羊,他也把自己放了羊,整天想着偷鸡摸狗,更加无心学习。
分家后老六的三间土房椽粗檩密,比他能行的三哥江宏海家的房子好多了。其实不止老六,其他弟兄几个的房子也都是松木的椽子,屋顶铺的都是密不漏水的小青瓦。
然而,这么好的房子,老六也不知道爱惜着住。
他在三间土房里圈养了将近500只羊,羊把屋里原本光滑的土脚地刨出一个个大坑,墙面也被连吃带拱,变得凹凸不平。
卖了那一批羊,老六一盘点,发现没赚到钱,就又换了新项目——养鸽子。
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养鸽子不用笼子,却买了上百个红瓦盆,他在屋里墙上凿出一个个窟窿,把瓦盆嵌进去,墙上不够放了,又把剩下的瓦盆用铁丝吊起来挂在椽子上。
前门时常关着,家里简直不能进人。
推开门再钻过一道网子,屋里的鸽子扑棱棱在眼前飞来飞去。鸽子毛乱飘,屋里弥漫着鸽子粪的臭味,还夹杂着之前的住户羊群的膻骚味道。
这一茬鸽子卖完之后,房子已饱经摧残,一场连阴雨轻而易举的把屋里北墙的一半泡塌了。檩没有了墙的支撑也斜了下来,好在靠东的一间小房子还算完整,总算不用风餐露宿。
老六把剩下的完好的瓦盆散发给邻居,左邻右舍抿着嘴欣然接受。他给他三哥拉了一架子车,三哥生气这个败家子、散财子,一个也不要,他就自己卸了几个下来放在后院台。
“让澄澄种花玩去。”老六嬉皮笑脸的说。
“你也好好想想为啥攒不下钱,看把日子过成啥烂包样子了?”江宏海靠在炕墙上,嘴里抽着烟,生气的不想看老六一眼。
“哥,再一回就不养啥了,养殖业都不挣钱。”老六肯定地说。
“人家养都能挣钱,就你挣不下钱,你看你那啥货嘛,整天提个酒瓶子,柴狗扎狼狗势,日子还长着,娃还要上学,你看你钱从哪儿来?”江宏海忍不住大骂。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顾远忧。”老六像念经一样地说出这句话。
“我准备出去做生意啊。”
“你走!”
江宏海咆哮一声,气不打一处来,老六却还保持原本的节奏,伸着脖子,弓着腰,拉着他的架子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