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叶清和难以置信,眼中盈满泪水。
“倒是你,清和。”叶萧懿叹了口气,“你如今是越来越让孤失望。孤本不打算这样宣布这件事,你倒好,冒冒失失闯进来说那些叫人误会的话,你可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在你心中,皇家颜面又被你置于何地?”
叶萧懿抬手唤来赤麟卫,“将景瑞公主带下去,禁足两个月。”
叶清和的眼泪滴落到衣裙上,也不去擦,只呆呆地任赤麟卫把她带走。
“聒噪这么久,众爱卿也该烦了,早些散了吧。”叶萧懿道,“今夜孤在沁芳园设宴,得空来的便来。”
众臣纷纷开始道贺,说宫中又有喜事,实乃陛下福气。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叶萧懿并不真喜,不过有些借酒消愁的意思罢了。
北顾走在玄极殿外,也是不断有人来恭喜他,他虽是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一一谢过。
南望知道他不喜欢应付这些,便快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道:“你也别急着回去了,陪我四处转转。”大臣们见靖宁公主开了口,便知趣地散了。
两人沿着朱红的墙走着,北顾先开了口:“那晚我走之后,叶清和可有为难你?”
南望就笑,“正是因为没有,她今天这样,我才觉得太突然。幸好皇后陪着我来了,否则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不过,”她侧头看向北顾,“你怎会这么快就来了?”
“那天说话时觉得她不对,我回去后就派人打听了,知道她和太尉府那边心怀不轨,便让人多加留意,若有什么动静马上知会我。”北顾叹口气,“景瑞公主这性子太不稳重,这样一闹,毁的就不止是她自己了。”
南望想了想,道:“也是。太尉府早已与我们不和,都说叶萧懿向着叶楷,我倒觉得多少也是有些防着的。前些日子我刚听皇后提起,叶萧懿让她在后宫里多盯着叶清和的生母瑨太妃。”
“瑨太妃早年受尽恩宠的时候给自家打下了不少基础,且这些日子叶楷动了太多手脚,叶萧懿若还分不清是非,倒真是让人无话可说了。”北顾道。
南望有些感慨,“看他们这样费尽心思就为了一个王座,我都觉得累得慌。”
“我便与他们不同了。我费尽心思,就为了一个你。”北顾笑着看向南望。
南望瞥他一眼,“好端端的,这般肉麻做什么?”
见她嘴上硬着,脸却微微红了,北顾便一脸得逞。南望转过头去不理他,却听见他在耳边低声唤道:“清隐。”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她觉得格外好听。心才刚软些,又听他忍不住笑道:“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南望不服气地回头瞪北顾,颊上的红霞却出卖了她。
北顾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那便是我吧。”
南望不再搭话,只继续走着,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北顾见她这副模样,他自己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此刻的南望已经忘了,她本是和叶如初一起来的。
叶如初在玄极殿前看到南望和北顾一起走了,也只是无奈地摇头,并不打算责怪南望。
大臣们都散得差不多了,个个急着回家吃饭。而叶舟,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后面。
叶如初让侍女领着抬凤辇的人去远处候着,又四下看了看,觉得应该不会有人再注意到她,便上前几步,轻声道:“大人请留步。”
叶舟回头见是叶如初,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只听她又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舟虽觉得这样不大好,但听北顾说皇后向着南望,方才在殿中他也看得出来,便不好回绝,跟着她来到僻静处。
叶如初抬头看着面前这位从前的大将军,觉得他果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气度不凡。关于他的事迹,叶如初早有耳闻。他虽是失了左臂,又经历了这许多事,人却毫不萎靡,仍是从容洒脱的模样。
叶舟被叶如初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了口,“在宫中怕犯了规矩,还请皇后有话直说。”
叶如初便开门见山,“我知道,清隐从小就被你护着,两人都惯了。她被人诬陷的时候你心急是自然,可心急归心急,你刚才贸然开口,却有些失了理智。”
“臣知罪。”叶舟垂眸。
“本宫不是要你认罪,只是想提醒你,如今在许多人看来,大将军死得蹊跷,清隐回来得也突然,对她不利的传言太多。她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你还是少插手为好,这样对谁都有好处。”叶如初道,“你也不必担心,本宫与她合得来,自是会帮着她的。”
“臣曾听大国师提起过,说清隐在皇后身边过得很好,臣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今日之事,是臣疏忽了。”叶舟毕恭毕敬,“谢过皇后。”
“谢什么?”叶如初眨眨眼,睫毛扑扇如同漆黑的蝶翅。
叶舟怔了怔,别过脸去,不敢看那双眼睛,“谢皇后对清隐的照拂,及方才对臣的提点。”
叶如初被他的拘谨逗得想笑,却又极力忍住,正经道:“话说完了,丞相大人请回罢。皇后私见朝中重臣,若是被人看到,就该闹得比今天的事更大了。”
“是。”叶舟微微躬身,“臣告退。”
叶舟走上了出宫的长乐街,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与他走向相反方向的叶如初。叶如初今日仍是一身她惯穿的红裙,裙上用金线绣了凤凰,雍容华贵。
看着这个背影,叶舟便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春末。
那时他还随着父亲四处征战,连捷后迎来的是好一段太平日子。先帝批了假,让他父子二人在皇城中休养。即便是休假,叶舟也没有什么花样,只在家里教南望认字习武。
外头是安静了,却没想到辅国将军的府中乱了套。见过辅国将军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许多,而他夫人也是日日以泪洗面。
叶启素日就和那边的人走得近些,得空便带了东西过去关心了几句,回来后同叶舟说是他们家的大小姐独自出游,两天没见回来,许是被贼人掳去了。派了几拨人出去寻,可都没得回什么确切的消息。
“眼下那几位王爷在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你这叔父看上了萧懿,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兴师动众,怕有心人拿他女儿做质子。见我去了,他便想到托你帮忙。”叶启如是说。
“若能把那个姐姐救回来,按理说她是不是该做我嫂嫂?”九岁的南望眨巴着眼睛。
“去去去,看书去,谁教的你这些。”叶舟挥手赶人,“我回来时你要不把《治兵》抄完,我就罚你扛着沙袋绕校场跑三圈。”
叶舟没怀有其它的心思,不过觉得反正也是闲着,就当帮老熟人一个忙,提着剑便去了。
谁知这忙也没算帮上。
当他破了那群山贼的障眼法,终于来到寨子门口时,便听见里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他以为这位大小姐按捺不住,胡闹起来遭遇了不测,往里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少女挥舞着比她手臂还长的宽刀,已将在场的山贼们砍得躺了满地。她的衣服在混乱中被割开了几道大口子,伤口渗出的血触目惊心。
叶舟知道那有多疼,她却只是“呸”了一声,“就这样还要我当压寨夫人呢。”又看看天色,“不好,其他人该回来了。”说着赶紧去牵了匹马,拿刀架在它脖子上逼着它带自己跑了。
躲在门外的叶舟看得呆了,却在她经过时还不忘往旁边避了避,没让她瞧见,自己又骑着马悄悄跟在她后头,怕她再遇上什么麻烦。
没走多远,身后就传来山贼们的说话声,听起来大约是今日收获颇丰。等他们进了寨子,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放下东西便追了出来。叶舟这懒没偷成,还得费番工夫把他们剿清了才回去。
过后有人上这座山采药,见寨子已成这般模样,传开了去,都以为是辅国将军家的大小姐做出的壮举。
这话到了叶舟耳朵里,他也只是笑笑,没同任何人提起那天的事。倒是南望屁颠屁颠来问:“你救着她了吗?她同你说什么了?你们是不是……”
叶舟抬手就赏了南望一个脑瓜崩儿,“你给我去校场跑三圈。”
“《治兵》我抄完了!”南望捂着脑袋喊冤。
后来先帝崩逝,叶萧懿登基后举行大婚。那袭红衣和幽暗光线下那张明媚的脸,从那时起便被叶舟深埋在记忆中。
“今日想偷个懒不来都不行了,怎么回事呢,又有人同我们国师府过不去?”迎面而来的焰离咋咋呼呼的,把叶舟唤回神了。
“过去了过去了。”叶舟拎着焰离往回走,“不是早让你先去潇湘楼占座么,晚了就吃不上他们的炖鸡了。”
“真过去了?”焰离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又仔细打量叶舟,“那你脸色怎的这么差?”
“大约是被气着了。那些人惯会搬弄是非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焰离将信将疑,却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