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澈顺着容奕的目光望去,挑了挑眉问:“她以前就这么傻?”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容奕想起失忆前的秦乐安,心情复杂地呢喃,“如今失忆了也好。”
以前的秦乐安性格大大咧咧,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极其重情而仗义。
她的父母双双战死后,她表面像是很快便走出悲伤,但独处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偷偷地流泪。
也是,秦家重情,彼此感情深厚。多亏楚王,她才真正地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
可惜啊,两人的感情终究无疾而终。
因秦家久负盛名,百姓私下讨论他们羡煞旁人的感情时下意识地偏袒秦乐安。
秦乐安不愿楚王被抹黑,便时常与男子称兄道弟,共同出入酒馆等,用行动证明是她的问题才导致两人感情破裂。
舆论慢慢偏向楚王,楚王亦没有澄清,不明真相的群众慢慢地认定秦乐安先辜负楚王。
这也是端木澈误会秦乐安的缘故。
后来,楚王与新人出双入对深深地刺痛了秦乐安的心,她以散心为由独自行走江湖。
为了能在为民除害时如父母那样光荣地战死,她屡屡挑战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最著名的莫过于她的成名之战斗:以一人之力铲平一个祸害一方的山贼团伙。
容奕害怕她出事,暗中跟着游历江湖。
他带着援兵赶至现场的时候,秦乐安虽然赢了,却也战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她手里握着她和楚王的定情信物,释然地朝他笑了。
容奕此生都不会忘记那日的情景。是何等深沉的爱才让一个坚强的姑娘被伤得只求一死。
从那刻起,他恨透楚王。
秦乐安的父母在世时,楚王口口声声承诺保护她一辈子。殊不知他们去世不到两年,他便将她逼上绝路。
“娘娘失忆了更好。”
容奕再次强调,停下脚步说:“殿下,我还有事要办,便不陪你接见楚王了。”
端木澈跟着停下来,“你还怨他?”
容奕没有否认,“秦将军夫妇待我亲如己出,娘娘于我是亲妹妹一般的存在,我怎会不怨?”
对于楚王的负心,端木澈无言以对。虽说感情难算对错,但楚王明显亏欠秦乐安。
“容奕,我向你保证。哪怕我不会爱秦乐安,我也会替皇兄弥补她的。”
“多谢。”
端木澈轻柔却坚定地承诺。容奕听罢稍感安心,因为端木澈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两人聊天中,太子府的管事便领着楚王夫妇来访——他们前两天从封地燕城回到京城。
隔着重重树影,依稀可见两人的风华绝代。
楚王夫妇的相貌和气质俱佳,举手投足如有仙气缭绕,宛若一对下凡的神仙眷侣,轻而易举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只不过,楚王夫妇越是幸福缱绻,容奕对他们的恨意便越不可收拾。
他正欲告辞,秦乐安的侍女们突然惊呼起来。
原来,秦乐安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时险些踩空。
楚王循声望去,看清屋顶之人是秦乐安时,清俊的脸顿时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慌了神,脸色苍白,清澈的眸子隐约有一丝水光。
“没事儿,瞧你们大惊小怪的。”
秦乐安专心于练武,并未发现回廊上有四人心情各异地看着她,兀自爽快地朝侍女们一笑。
“娘娘,天未亮的时候才下过秋雨,屋檐的碧瓦滑着呢,您可小心点呀!”
“行行行,我这就下来。”
见侍女们着急地围成一团,秦乐安打算下去。不料她脚下打滑,还没来得及施展轻功就摔了下去。
楚王神色顿变,条件反射地运功。徐月先他一步救人,他才不动声色地敛住内功。
徐月的武功在京城数一数二,秦乐安总算有惊无险。倒是楚王,他被秦乐安这么一吓,脸色更显苍白。
确认秦乐安无恙,他侧头与太子府的总管低语两句,然后携楚王妃绕路前往客厅。
端木澈:“……”
“殿下,适才是我眼花么?”容奕狐疑不定地问。
是他错觉么?那个绝情的男子似乎在秦乐安有危险时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端木澈没有回答容奕的问题,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楚王离开的身影。
***
秦乐安被徐月救了之后很快便意识到端木澈在附近。
为了不与他接触,她谢过徐月便假装不舒服,匆匆地带着秦家的陪嫁侍女们回去宜清苑练习。
暮色渐浓,晚霞敛去最后的绚丽。
秦乐安用过晚膳不久,端木澈的心腹侍女阿绫便来了,说端木澈约她到后花园相见。
秦乐安想起误踹他下河的事情,登时紧张起来。
抵达后花园后,小厮说端木澈临时有事要晚点到,秦乐安只得忐忑地候着。
阿绫带着侍女们退下,秦乐安更加紧张。
端木澈今晚找她意欲何为?秋后算账?
秦乐安猜不透他的心思,但不难看出,他似乎特地吩咐侍女们把后花园装饰一番。
精美的宫灯把桂花小径照亮,花瓣不时落下,一庭芬芳缭绕,气氛甚是唯美。
然而一个多时辰过去,端木澈始终未曾露面,秦乐安渐渐地等得不耐烦。
端木澈葫芦里卖什么药?
秦乐安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无意间发现前方的枫叶趴着一只小虫子。
听说,端木澈特别讨厌虫子。
如是想着,秦乐安怕死又反动地起身摘枫树枝叶——她想暗搓搓地吓唬一下端木澈。
可惜,她够不着枝叶。
秦乐安努力地踮起脚尖,却始终差那么几厘米。
她撸起袖子,正要跳起来抓,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越过她,轻轻地折下枫枝。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清雅如梅的熏香,秦乐安吃惊地回头,只见一名陌生贵公子正垂眸凝望着她。
贵公子约莫二十三四岁,脸容略显病态的苍白。他长相俊美,身形颀长,站在这闲庭落花间便犹如翩然出尘的隐士。
只不过,他是谁?
端木澈今日约她在此相见,自个儿却消失了,莫不是要陷害她与外人勾搭?
啧,阴险啊!
想到这里,秦乐安从容地后退一步和贵公子拉开距离,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
许是感受到她的警惕,贵公子移开目光,把枫叶上的虫子抖下来,踩死。
秦乐安捂住胸口,顿时感觉有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那是她拿来恐吓端木澈的宝贝虫子好吧。
贵公子把枫枝递给秦乐安,轻声道,“娘娘,请收下。”
他的声音如温润如玉石碰撞般,清澈而纯净,很好听。秦乐安当即认出他便是那晚的马车的主人。
他穿戴华贵,举止优雅得体,眉宇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甚至能自如出入太子府,身份比她想象中更高。
更重要的是,他见到她没有行礼,亲昵得像熟人,说不定还是原主的朋友。
既然如此……
秦乐安悄然摸了摸钱袋,顿时有了“奋斗”的动力——她要再小坑他一把,为和离后的美好生活做打算。
“小青啊小青,你怎么了小青!”
秦乐安瞬间戏精上身,“声泪俱下”地哭着蹲下,“小青,你死得好冤啊!”
贵公子愣住,执拿枫枝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秦乐安“哭”到动情处,顺手拍了一掌他的小腿,“你谁啊,快起开,怎地一上来就踩死我家小青!”
“对、对不住?”
贵公子有些摸不着道儿。
秦乐安站起来,义愤填膺道:“对不起有何用?道歉能换回我家小青的命?”
“那……娘娘想怎样?”
事情的发展方向出乎意料,贵公子懵了。美男赠礼,她眼里却只有虫子?
而且,她以前不是最怕虫子么?
“你赔我,嘤嘤嘤。虽然小青只是一条不起眼的虫子,但她可是我的知心好友呐!”
“怎么……赔?”
“不贵,你随随便便赔个两百两丧葬费吧。”秦乐安故作抽抽噎噎竖起三根手指头。
贵公子微愣。
秦乐安意识到太渴望银子被自己诚实的身体出卖,顿了顿,淡定地收了一个手指头,“只需两百两银子。”
其实两百两已经不算小数目,然而在贫富差距巨大的古代,两百两对于上层贵族来说简直九牛一毛,不足一提。
这也是秦乐安敢明目张胆地坑对方的缘故,她要的金额不多,无伤大雅,对方肯定懒得计较。
何况,对方还极有可能是原主的朋友,自然不会把她的小闹剧放在心上。
果然,贵公子妥协了。
“在下今日并未带银子出门,能否以美玉相抵?”贵公子摘下一块玉佩问。
那玉佩色泽内敛而通透,想然价值不菲。
秦乐安眼前一亮,却佯作为难地抹了一把眼泪,“这玉佩看起来太贵,我不能收。”
“千金难买心头好,在下先踩死娘娘的……好友,区区玉佩不足相提并论。”
贵公子执意相赠。
秦乐安心里乐开花了,却假装为难地推辞一番,然后“盛情难却”地收下玉佩。
她坑骗得如此明显,对方还积极地配合她演戏,敢情他和原主的友谊不差。
秦乐安装模作样地挖了个坑埋了小青,心里美滋滋的。
她一袭红衣明艳似火,相貌清丽若兰。尤其她的眸子,清澈而明亮,宛若璀璨的星辰,美不胜收。
贵公子低头看着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悲恸。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秦乐安背对着他,并未察觉贵公子的异样,一边鼓捣一边不经意地问:“对了,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