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乙就是先前白垒留在花九溪府邸的蚁童,与他的兄弟白丙两人是十分尽职的传令兵。现在湘灵正坐在一把明式的椅子上,听白乙回告蛭子那方面的工作进展。
孑孓投放到湖水之后很快就发育为成虫了,经过几代的自相繁殖——种落即告壮大,在湖面一溜,就能看到团团青烟和蚊鸣声。而且,蛭子他们果真发现了不少发切妖怪的尸体,都是被蚊子悄然吸血后中毒身亡的。
这证明湘灵的预判不错,敌人的触手已经蔓延到了学堂之中——只是暂时以派遣小妖为主。这是一种低成本、高回报的举措,试想万一哪位使节的孩子被截去头发而中咒身亡,那肯定会引发不少的惊慌骚乱,乃至酿成国际纠纷。
而眼下,因为花九溪的这些毒蚊子,这些阴谋都宣告泡汤了。
“告诉蛭子少爷,他做得很好。然后,你让他注意最近有没有奇怪的衣物从天而降的,如果有,那就要在该地周围加强戒备。因为那些小妖很可能已经扩散开去了。”这些任务本来该花九溪指派的,但眼下他人在远处,湘灵就成了三军指挥。
尽管相比此类劳心劳力的事,她更喜欢刷盘子。
白乙领了湘灵的口令,就“蹬蹬蹬蹬”朝圣心中学跑去了。随后湘灵又把白丙叫来。
她拿出了花九溪遗留的另外一份文件:“阿丙你把这份机要送到蜾蠃会大守宫那里,记住,行踪要保密,走最僻远无人的路线——争取一日内回来!”
这是很苛刻的要求了,但白丙依旧忙不迭地说:“遵令。”
要不要加一个同伴负责保卫呢?湘灵思忖了一会,心想人多了反而引人注意。这宅邸暂时没被人盯上,不代表敌人就不在周遭活动。还是能而示之不能为好。
花九溪的这一份文件是何典的何朝奉送来的,他在花九溪等人走后遍查档案——了解到整个西南地区,尚有七位旃檀兽在活动。他们都变成人类的样子,混迹在人间,也不与其他妖怪接触。
可惜目前知道名字与具体住址的仅有一位,他很可能处在危险之中。不论敌人搜集旃檀兽体内香丹的目的何在,尽可能阻止他们总是不错的。
湘灵就决定邀请昆字科最强的两人来保护这只旃檀兽。
蜾蠃会负责内卫外卫的机构唤作守宫,其成员是蜾蠃会中武艺最优的弟子——由每年的比武大会选拔而出,成员待遇也极为优厚。守宫的指挥部位于一处环山小湖,湖心处有仿佛陡然升起的一座峰岛。那岛体虽微,峥嵘险峭的气势却一点不小。
就这样易守难攻的一处所在,尚在外排布了数十艘战船,远近丛林更是哨卡无数。没有通行令,你是寸步难行的。
白乙拿着花九溪的牌子过了七八关,又与最后的兵头点了点触角——这是虫类妖怪特有的交流方式,能传递许多语言无法表达的信息,尤其是“信任”。
唐辛子正猫在自己房中看新晋刊登的鸳鸯蝴蝶小说,听得外面有小兵报告,忙把那一册书收进宽大的袖口。
“禀守宫大爷,花虫头的传令人到了。”唐辛子即告他进来。
白乙虽然是个不成人形的童妖,但见了高级领导并不惊慌,一五一十地传达了湘灵的原话,并把那文件送上。唐辛子想赐给他点杂货礼品,被他婉拒,不及喘口气就打道回府了。
唐辛子见文件所言的事确实比较重要,同时自己也有些暗暗兴奋——因为先前因为西王母在少广城一举消灭了大量妖魔,最近的日子太平了不少,好歹又有了练手的机会。
当即把朱天叫来,两人商议如何保护那只旃檀兽。
朱天心想,如果派大军直接将旃檀兽夺走进行强制保护,这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但如此一来,不仅暴露了自己一方的力量,且打草惊蛇,就无法摸清敌人底细了
所以,一个周五的清晨。二人决定只带三五个随从,轻装简行,暗中对旃檀兽进行保护。当即学着侦探小说的样子,预备风衣大帽,从山林中直奔文件所在的地址,对旃檀兽进行寻访。
这地方原来是一处处在两城之间的郊区,城乡人员往来流动复杂极了。一眼看去,能见到各种层层累累的小平房依山而立。
“按照资料上所言,眼下我们要找的这位旃檀兽,人类身份是一名在乡间行医的老妪——要不要叫湘灵姑娘过来一下?”朱天跟唐辛子两人立在一处高坡之上,这里视野开阔,不管进行哪种行动,都要占据的。
“为什么要叫她?老实说,湘灵公主压根不想跟咱们这类人打交道……”唐辛子苦笑了一声,想起湘灵那张冷漠的俏脸来。
“老太太也是女人啊,有个女孩子跟着,打起交道来方便。”朱天说,“唐老大是不是觉得只有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才算女人?”
唐辛子微微摇头:“当然不是——只是我心想湘灵妹子好容易逢着主家不在的日子,要好生歇一歇的。”
“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朱天说,“是痛歼敌人,关乎正邪兴衰的生死存亡之际!”
他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道理唐辛子都懂,说也说不过他。只得遣通信蜂把湘灵召来了。
耳听得马蹄嗒嗒,湘灵便风尘仆仆乘着蝗马过来。一个矫健轻捷的翻身,向二人行了一礼。
“有劳姑娘了……”唐辛子不失殷勤地说。
湘灵轻轻回了句“哪里”便说:“今次我们是暗中保护呢,还是向那旃檀兽说明来意,使她随我们转移?”
唐辛子沉吟不语,朱天说:“我还是觉得后一种为好,如果长期暗中保护,只派蜾蠃会弟子,那难保不失。如果我们几个,那又牵扯精力了。只能晓之以理——毕竟谁人都是惜命的。”
“朱先生说的有道理。”湘灵说,“可是这位婆婆,据说医道极高——如果想去别处行医,自然早就离开了。恐怕她是放不下这块地方。”
“嗯嗯。”朱天说,“或许如此,但这回事情危急,那就不是她一人能决定的了——唐大哥你说呢?”
唐辛子是个推崇武力解决一切的人:“能把事情简单化最好,要是那婆婆不从——我们把她绑到安全地方不就成了?”
湘灵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便点点头,说:“那好,我们就去她的居处看看吧。”
说着就来到了村中,这地方原来人妖混杂——即使精于望气的人也很难看清一个人的族属来。且夹在两城之间,什么游食杂人都有,唐辛子看着简直比蜾蠃会最末等的弟子们还要无赖。
进了村社中就能听见人吼牛哞并鸡鸣犬吠的声音——另外还有很多遗落道边草间的人畜粪便,湘灵眼睛只一阵望天。
“阿嫂,请问有位詹婆——是不是在这村里?”朱天低着头问一个背孩子的农妇——不知这婴儿是她的孩子还是孙儿。
不想这农妇的眼神竟带着几分凶光,回了一句:“是啊,你们有事找她么?”
“嗯嗯,我们是外地来求医的。”朱天说。
“我看你们几个都是手不粘泥的少爷小姐——有病不去市里医院,来这鬼地方作甚?”农妇口齿居然出奇地伶俐。
“有些疑难杂症的——医院看不好。”湘灵冷冷地回了一句,顺便睨了这村妇一眼。
“是姑娘你生病了么?”农妇打量了湘灵一番,并没有寻常人那种惊艳的表情。
“算是吧。”
唐辛子心想:不可!
不过湘灵似乎豁出去了,说:“你别看奴家这样——实则身上有很重的隐疾……”
“为什么你父兄不跑来跟你看病——而是跟着这么俩凶神恶煞的异姓男人?”农妇皱着眉头说。
唐辛子二人一阵苦笑——居然说他们是“凶神恶煞”的。
“这是我两位同宗的哥哥,你怎知不是父兄亲人呢?”湘灵反问道。
“当然不是。”农妇说,“姑娘你身上带些水气——这两位身上却有点土气了。”
湘灵眉毛一扬:“不错。大嫂你是什么人?”
“别误会,我不是那位詹婆——只是为她打打下手而已。”那农妇说,“我刚从远处山中采药回来,就撞见你们盘问詹婆的住处——看几位一个个神奇不凡的样子,怕是找她老人家麻烦的,故而就拖住你们观察观察。”
“结果呢?”朱天笑着问。
“不像坏人。”农妇说,“那我也只得向她老人家引荐你们了。”
“你说,有很多人找詹婆的麻烦?”湘灵问,这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对,那些人是不是语声语调有些古怪?”唐辛子追着问了一句。
农妇摇摇头:“是周遭的一些巫医——因为詹婆治病救人不收分文,故而他们的生意便不成了。所以记恨上了她老人家,经常纠结一些渣滓妖怪到门前找麻烦。”
“这样——”唐辛子说,看来詹婆暂时没被敌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