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山下传来一阵呼喝喧闹之声,韩大侠神情一紧,探身便向山下底盘方向凝望着,果见远远的一顶华丽小轿慢悠悠而来。
轿子周遭二十几个壮健的家丁围聚着护卫,他们或按腰刀,或持着长矛,或背负弓箭,还有几个家丁竟背负火铳,呼喝着其他香客给小轿让开中间山道,脸上都满是骄横的戾气。
韩大侠神情凝重的对呼延晟和管枫说道:“准备了。”
“咔……咔……”
扳动新安铳击锤的声音响起,管枫和呼延晟二人都已提起全身精神,火铳再次探出,稳稳的瞄着那顶小轿。
按照计划,由管枫主射韩澜,若不成功,呼延晟补射一铳,之后不管结果,立即撤退。
然若管枫一铳击中韩澜,则呼延晟便射杀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此处的家丁,起到威慑作用,然后立即撤退。
……
山下小轿越来越近,轿子周围还有数名骑马的家丁,戴着红笠军帽,打着厚棉的斗篷,洋洋自得,眼睛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些人虽看着威武雄壮,然打仗却是不行的,不过护着主子逃跑还是他们的强项,此时欺负普通的百姓香客却更在行。
一时间,十八盘山道的底盘处,一片乌烟瘴气。
轿子在山脚处停了下来,轿帘掀起,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从轿中出来,看上去他年在四十余岁,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个武人,到是很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富户商贾。
他们这种卫所军职世世代代传承延续,长年累月的盘踞经营一地,早已成为地方上最大的豪强恶霸,实为大明民间一大祸害。
徐淮之地数十年无战事,他们也早已丧失了战场争锋杀敌的本事,手中的刀矛已仅能用于欺压百姓而已。
然似韩澜这般仍舍得银钱,且能调教出百多个家丁的已难能可见了。
这韩澜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好色,四十多岁年纪,竟娶了二十六房小妾,事实上每一房小妾纳来他都很是宠爱,然很快就腻了,便会追寻新的猎物。
他也不在乎各小妾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家大业大养活着就是,若哪个敢给他脸色,或是闹事,那就皮鞭伺候了,在他看来,有养不熟的鸭子,没有打不服帖的女人。
这第二十六房小妾也是新纳不久,新鲜感还在,而且这个新纳的小妾也很会讨喜,不但床上伺候得韩澜舒服,还会拿话儿哄人,经常在佛前替韩澜祈福,所以格外受宠,每次上寺院烧香,韩澜也会抽空陪着,就当是为自己在佛前求个心安。
就在韩澜下轿站稳后,一个玲珑乖巧的年轻女人从轿中出来,韩澜忙伸出一只手臂扶着,这便是还受宠的第二十六房小妾了。
那小妾下轿后,就乖巧的站在韩澜身侧,讨喜地向韩澜万福施礼,韩澜不耐烦的一挥手,那小妾就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十八盘缓缓的朝着宗善禅寺而去。
韩澜到不急,他一歪头对身边一个家丁心腹问道:“新安庄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心腹急忙答道:“好像没有,不过听说那杨秀才放出话来,不会善罢甘休……”
韩澜冷笑着:“不善罢甘休嘛?老子也没想放过他……”
他站在那里,眼中闪着恶狠狠的目光,掺夹着一丝狡狯,还有一丝残忍。
此刻,他心里从郁铁匠的孙女郁剪刀,想到了惊为天人的王琼娥,越想就越恨那新安庄的杨秀才,恨不得生啖其肉,心念及此,不觉胸中愤懑可谓直冲云霄。
周围的家丁心腹见主子心情不佳,都围靠过来阿谀奉承着,纷纷言说韩指挥使是朝廷三品大员,那杨河区区一介秀才,如何能比,将来找个由头,弄死他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
这些奉承的话,让韩澜内心舒畅,一扫他胸中愤懑,再想想现在世道如此之乱,更突显武人的重要,现在连知州都有意拉拢自己,那杨河一介小小的秀才算个什么。
想到此处,不由得长声大笑:“区区秀才,敢奈我何?”
“哈哈哈哈哈……”
随着笑声,韩澜迈步登上了十八盘的第一盘,口中笑声犹自未断。
就在这时,远远一声爆响传来。
就见韩澜胸前一团血光绽开,接着便“嘭”的一声,整个身形直直的栽倒在山道上。
韩澜的身体倒地后,有接连向后翻滚出去,只见他前胸鲜血涌出,后背更是一个大洞,眼见是活不得了。
他胸前一个血洞,后背一个大洞,滚过之处,散落一片鲜血混杂着部分脏器碎片,脸上犹带着不敢相信的神情,还残留一丝笑意的面容,极为诡异。
天空中还回荡着他刚刚的笑声:“……哈……哈……”
……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谁能想到,一个朝廷堂堂的正三品武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一干人等众目睽睽之中,被刺杀了。
一众家丁惊得目瞪口呆,慌乱做一团。
韩澜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上,不住的哆嗦抽动着,身下大滩大滩的鲜血不断涌出。
一个家丁心腹终于反应过了,凄厉的喊了声:“大人。”
便扑到韩澜身上,然看见韩澜那圆睁的双目,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不由大哭道:“大人啊,你死得好惨啊。”
猛然,他起身指向羊山西北角一处山包,尖声叫道:“那边,刺客在那边。”
他看见还未散尽的烟雾在那边腾起,便断定是那边有人用火铳谋害了他家大人,咆哮着叫道:“冲过去,抓住刺客,为大人报……”
一个“仇”字还未喊出来。
随着又一声铳响,身体便直直的向后飞起,重重的摔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直觉得身体中弹的地方冰冷发麻,没有一丝直觉,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涌上心头,他满地翻滚,凄厉的嚎叫着。
慢慢翻滚到韩澜身旁,便没了力气,静静的躺在那里,头转过去,眼睛无神的望着韩澜,身下同样涌出大滩大滩的鲜血,但却未死透,身体还不时的抽搐一下。
众家丁更加慌乱,纷纷找掩护之物,遮住自己的身体,已无人再敢却找寻那该死的刺客,现在他们都巴不得这刺客快快逃掉。
羊山西北山岭林木间的韩大侠,把一切都看得仔细,见事已成功,将手中把玩着的铜山匪贼腰牌往地上一丢,轻喝一声:“走!”
管枫和呼延晟闻声,立时收起自己的新安铳,随在韩大侠身后,向山下跑去。
张松涛等人一直等在山下的树林中,当听得第一声铳响时,便都上马准备着,这时见韩大侠等三人下来,也不多话,只招呼一声,让三人上马,便都策马离开了。
一行八骑,悄无声息的向北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