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睢宁其他三门方向,只有流寇哨骑巡弋,没有进攻的迹象和可能,知县高岐凤等各官,都来到西门这边圩墙上,观察着流寇动向。
这时,亲见万余流寇,黑压压的列阵逼近,都是神情凝重,县丞刘遵和、主簿郑时新二人,更是脸色苍白,流寇这势头太让人心惊,他们明显是吓到了。
总社周明远也对着一个望孔,神情郑重之极的向外张望着,圩墙上的许多社兵,亦都是气息粗重,神情紧张。
只有张松涛、陈仇敖、韩大侠等人显得镇定些,毕竟都是经过搏战的,就算闯逆的马队,在睢宁外的荆山也是对过战的了。
……
流寇大军在西门外一里多的旷野,停了下来。
他们阵型又有变化,此时列阵在最前的是流寇步卒中的刀盾手,人数在八百人左右。
他们是流寇步战的精锐,个个都带着浓烈的杀气,非常擅于近战突击,冲锋肉搏,很多身上还背着标枪袋,内里简易的标枪,或是带有铁链的标准标枪都有。
后面是弓箭手,约有一千多人,个个背负双插,还别着腰刀,流寇弓箭手普遍使用小稍弓,只少数人可使强弓。
之后就是火器手,人数不足五百,内中鸟铳、三眼铳等各类火铳都有,流寇火器手大多出自官军中的逃兵,或是降卒,拣选军中质量较好的火器汇集成一部,身上都满满的挂着各种物件,如铅子袋、引药袋、火绳、火折子、通条等等。
还有长矛手近两千人,分布在刀盾手两侧稍后些的位置,他们当中一些人更持着大棒、镗耙、钩镰枪等等,这些事矛兵中的精锐。
他们基本都曾经是官军,后逃溃或投诚到流寇队伍里的,另外流寇中的弓箭手和火器手,也大多都是官军中过来的人为主。
流寇裹挟的饥民,若几番出战不死,一般可升为厮养,再经过战阵不死,从尸山血海中淘汰出来,则可成为普通的步卒,就是这类长矛兵。
在步阵的后面,是大批大批的厮养和饥民,跟随着。
他们来来往往,肩挑背扛的,将大量的泥土袋子堆积,准备待会冲锋时,用来填壕。
而一千多马兵,分散在流寇大阵的两侧,他们中大部都只是骑马步卒,不能马上骑射与劈斩。
流寇的马队精锐,也有近千人,现在除了三三两两散到四野哨探的外,还余三百多马队精骑,都在西门外山川社稷坛那边。
闯逆自陕西始乱大明到现在,其麾下几散几聚,现营中精锐,除当初的百战老营外,都是那些后期投诚的大明官军,尤其是陕甘边镇的边兵。
西门外,山川社稷坛那边,“闯”、“罗”、“李”等大旗将旗迎风招展,数百身披棉甲或镶铁棉甲的精骑环绕在坛下。
坛上,几名像是流寇头领样貌的几员大将,正对着睢宁西门这边指指点点。
……
“真是丧尽天良!”
圩墙上,知县高岐凤恨恨的说道:“又是驱赶饥民填壕。”
原来,流寇几员大将在社稷坛那边议定的攻城方略,其实很简单,仍旧是驱赶饥民在前负土填壕,若有机会就直接冲乱守军。
土墙前约集聚了近千的饥民,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却都扛着土袋,或是土筐,正缓缓向第一道土墙前的壕沟逼来。
这些饥民若是填壕未死,回去便有一顿饱饭,这样反复几次,便算经过战阵,汰弱存强,仍能活着的就被选入厮养,内中强壮敢战的更会直接选入步卒。
这些饥民粗粗分有队伍,他们几十人,或百多人为一队,由内里强健者为领头子,走在最前为大家带引方向。
主簿郑时新哆嗦着说道:“怎么办?饥民冲来,打还是不打?”
县丞刘遵和默然不语,总社周明远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道:“慎言,非常时刻,不可妇人之仁!”
众官皆默不作声,张松涛愣愣的看着外间,心里也在犹豫,生怕杨河一时不忍,放任饥民冲乱我方军阵。
“确实不能留情,我等身后,就是睢宁百姓!若被流寇破城,城中的乡梓,最终能活下几人?”杨河语气平淡的说着。
看了一眼身边一直沉默的各官,杨河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坚定的说道:“城外饥民,若能回身与贼拼命,就不击杀之。若助贼攻城,即为流寇一伙,无需容情。”
接着再次环顾众人道:“睢宁百姓有句话说对了,我就是天杀星,不是君子可欺之以方之辈,人不自救,外人焉能救之!”
听了杨河这番话,众官员都觉得心下大定,其实大家想的一样,都希望直接射杀这些流民,不让他们帮着流寇攻城,但就是没人愿意说出来,就是怕将来被人参上一本,自己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杨练总做了决断,将来就算有问题,也是由杨河担着,心里怎么能不感觉轻松?
张松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在内心中一阵叹息,同时他也在思考,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官员不敢担当,不能担当?如果他们做出这个决定,并坚决执行,会如何?
想了想,觉得有点累,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
……
远远望去,社稷坛方向推出一门门火炮,内中较大些的火炮就社稷坛前不远处,约有三十多门,看样子应为打射一斤炮子的一号小佛朗机,这些小炮可以打射约一里多远。
然后,在这些一号小佛朗机火炮前一百多步的地方,又有差不多五十门更小些的佛朗机火炮,架在轮上或四角凳上,加在一起流寇这边总共有差不多八十至九十门火炮。
对于睢宁守军来说,这些小火炮还是很有威胁的,毕竟是八十多门火炮,相比于睢宁城头上少的可怜的火炮,流寇就是大神一般的存在。
随着西门外的流寇布阵完毕,旷野中飘扬起一阵诱惑人心的歌谣。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
歌声从低沉渐渐转向高昂,在风中一直飘荡着。
“吃她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