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银飞剑一剑破去混乱战局。
飞剑掠阵而过,片刻间便消弭于天地间,颇有“一剑破去三千甲”的绝代风流。
不过数息之间。
只是天下承平已久,四海升平,八方肃靖,春秋乱战仿佛已是陈年往事,丰年稔岁的好年景、朝廷的招安檄文还有那歌舞升平的喧嚣繁华倒也是把整座江湖磨得没有了脾性。整座江湖安静了十余载春秋,小门小派早就皆作鸟兽散毕竟独木难支,而那些豪阀大宗凭借其雄厚底蕴得以独善其身保全下来,虽天下武林逐渐由衰转盛,但至今也还未出现惊才艳艳的年轻一辈的扛鼎人物,老一辈的高人也都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闲云野鹤,只在云深处,基本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只是不知是谁递出这惊天一剑,又将在整座江湖掀起何波澜?
“嗖!”的一声如神人锤鼓。
忽而南来的那一剑分明是剑意饱满的上乘剑术,虽无剑招,可有的是充盈剑意,镖局上下一时间人仰马翻,人心惶惶,张镖头和余下供奉、镖师等皆是面面相觑,不敢妄动,生怕这似开灵智的飞剑杀一回马枪。青衣更是一阵失神,心中震惊不已,似平地起惊雷,瞳孔微缩,心中所受反蚀亦是不轻。
哪怕是行伍中杀伐果决的张镖头也是疑心重重,是于靖远镖局有恩,还是与那神秘青衣有仇?亦或是于那真正的“货物”——孙佑,还是哪位游山玩水的大剑仙见了那不平事而递出这随意一剑?今时不同往日,江湖各个势力已纷纷抬头,龙蛇混杂,张镖头不敢深思,亦不敢随意揣测,这趟浑水,是蹚还是不蹚由不得他做决定,如今他为鱼肉,任人宰割,只是不知还有谁能拿得起这柄刀。
张镖头如今细细想来,倍觉悚然,融融春意下寒意逼人。
清漫阳光下藏着一处又一处的阴影。
建康伊始一路至卢州,每一步都走得看似无心实则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尤为慎重,不曾想还是走漏了消息,若不是飞剑掠阵而过,今天怕是无法安然走出这片山林。
再回望那一剑,一剑之后好似没有留后招也并无穷追猛打之意,忽然而来,飘然而去,悠悠然缥缈于天地间,那一剑之威在天地间逐渐消散开来,似从未出现在世间一般,但青衣心中依旧机警万分,不敢有丝毫松懈,高手对决差这一丝一毫都不行,我在明处敌在暗处,不知这出剑之人身在何处,这剑如鬼魅般飘然而至,境界想必是相差极大,这一剑并无杀意更像是警告,若真是全力一剑怕是青衣也在劫难逃,虽是如此青衣也不肯轻易认命手中依旧横握虎头湛金枪,青筋暴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出枪。
青衣只是握枪,难吐心中愤懑。
心惊胆战之余,青衣心中苦笑连连,不敢有丝毫松懈,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以杀伐之道磨炼本心,但那一剑犹是惊人,二十来年对武学的认知皆为之颠覆,如登临山巅之人回望半山腰,更别说那一剑是冲他而来!
生死之事,往往是手起刀落一瞬之间,福祸相倚,若这一剑并无伤其根本,倒更像是一块上好的磨刀石,用来以砥砺其杀伐武道。青衣片刻恍惚间,听闻道旁树林中一抹血色身影一闪而逝,传音秘术道:“撤!”
只见官道眼前一片赤红色烟雾弥漫开来,空气中散布着血腥。
“砰”的一声,响雷般坠于耳边。几粒黝黑黯淡的弹丸之物从树林旁激射而出,不见出手之人。那黝黑弹丸弹射至道旁葱郁树丛,树木轰然鸣动,寸寸皲裂开来,举手间便是千钧之力。随即在乌黑弹丸空中绽开来,猩红如血幕。
张镖头高声道:“不好,此雾中含毒!敌暗我明,围阵原地戒备,各位弟兄屏气凝息,调息片刻。”
片刻间,众人围阵龟缩御敌于外,俨然一支纪律严明的铁军。烟雾缭绕下,层层罗网般,官道远处极目望去,镖局一众如陷蛛网,虽从外无法攻入,倒也是动弹不得。
这时,从树荫下隐隐闪出一人,头戴寻常草帽,身着普通百姓常服,便是淹没在人群中也不见得会被多看一样的寻常装束,身后背着一竹篓,挽着的裤腿和衣袖像是刚刚从田间劳作而归,只是与镖局相隔甚远不见其容貌如何,这时出现也是异常怪异诡谲。
四下寂静无声,如石沉大海,无人回答。
朗声开口问道:“敢问前方是靖远镖局吗?”
随即哑然失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各位还身陷我布置的血网之中,又怎么会理会我这布局之人。不急不急,你们不回答我也罢,待我看过画像便知。”
话音未落,沉不住气的张青脚从森严阵法中往外踏出一步,喝到:“哪里来的劫道蟊贼?看来你和那青衣是一伙的,怎么?真欺我靖远镖局无人吗,看你张爷爷的刀!”张镖头刚想制止,却见张青拿刀的手颤抖不止,将刀反插入地寸余,张青浑身战栗猩红血色从口中汩汩流出,神情痛苦不已。
镖局众人连忙上前搀扶,拿出时备药箱中的金创药等药物服下,不过数息之间,余下武功较差者皆是以手抚胸,呼吸不畅,紧接着面红颈赤,狰狞不堪,围阵瞬间溃散,溃不成军。
不知其从哪拿出一幅画像再对比这镖局众人仔细打量观望,好似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单从画师笔迹便可得知,此画必是精心布置的绝非草草应付了事的粗劣画像,并且看来还有底稿,说明这画师不止临摹了一幅,细细端详片刻后,闭卷小心翼翼放入背后行囊,这动作倒是像极了深谙水墨丹青的读书士子。
“忘记告知各位,在下的血阵,哪怕你只要吸入一小口几个时辰之内是别想运用真气,何况这位张青兄弟刚才强行灌用真气使出杀招,反噬更深,若是实力更差些的,会头晕眼花,吐泻不止,我劝各位还是先把手里的兵器放放,好生调息。在下奉令前来并非寻各位的晦气,既然今日有高人助阵,哪怕是我加上青凤,也是难走出几个回合,剑仙风姿在下也只是在那说书评人口中听闻,今日一见倒真是令我辈自愧不如,心生向往,既然使出飞剑的前辈不愿脏了手对我二人动手,并且镖局各位此时安然无事,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如何?各位。”
“真当我这靖远镖局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靖远镖局岂会对尔等宵小之辈忍气吞声!这道我我盘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音未落,张镖头凌空而起,丝毫没有收到血阵影响,不见其出手动作,一柄制式刀飞袭而来,竟有几丝那南来飞剑的磅礴剑意。
如置之绝地而后生,那一柄阳刀破空飞速奔袭而来,赤焰刀罡层层激荡开来,直指前方,所向披靡。
“好一个望剑养刀,以剑悟刀!”
未见其出手,虽刻意压制但是气息奔泻而出,一身衣衫无风而鼓荡,猎猎作响,身形周遭如有罡气结界般御飞刀于外。飞刀未近其身,却发出丝丝缕缕的嘶鸣声,不过刹那之间,罡气结界撕裂开来,似有突破,但飞刀想要一鼓作气再进一寸,却是困难重重,张镖头的阳烈刀为罡气所阻,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刚刚还在的充沛“剑意”逐渐消散于天地间。
树下之人硬捍这强悍一刀,目光扫过张镖头,缓缓向前走去欠身致意,爽朗大笑,仍然不见草帽下的容颜。
“没想到张镖头还是藏了拙的,这横空一刀着实令在下佩服,不过一招已罢,张镖头飞刀未能伤我丝毫,再斗下去对你我二人皆无益处,还是刚才一番话,奉劝各位就此收手,莫要伤了和气。”
青凤神色淡然,倒是不怕,所谓“和气”只怕早就被他长枪一扫而光。
树下之人一番话虽是退也是进,好似并无青衣劫道一事,话中夹枪带棒,气势强压镖局一头。
随即便侧身对道中青凤说道:“收网。”
青凤虽有愤懑但也不得不收手,作势便要策马撤离,扬起马鞭在空中劈了一声脆响,掉头便走,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我们后会有期。”
不等镖局众人反应过来,树下之人以玄妙术法施加于身,身形如鬼魅般淹没于树林之间。
无人敢留,也无人能留。
唯有张镖头终是猜不透那二人是何方势力之人,修为竟是一个比一个高,那观摩飞剑顿悟一刀竟是未破其外象结界,那南来一剑对他而言是福也是祸。
乱战过后,张镖头下令镖局众人停队修整,移队至视野空旷处,寻看各位镖师、清客的伤势。偌大一个镖局之前皆是陷于血阵之中,镖局众人身虽如此但也还想起身追寻那二人,肚子里闷着一口恶气如鲠在咽,奈何现在不得运气丝毫,浑身筋骨酸软,等到筋骨活动开了,第一句便是跳脚骂娘,靖远镖局这么久都没有让人如此欺辱,日后还如何在这片地界上混,此仇不报非君子也!众镖师皆是恨恨道,顿时杀意冲天,战意皆起。
此行北上庆州怕是路途不顺。
有人垂手望南,有人提剑北上。
紫陵山,飞云坳口。
山上和山下是两方世界,山下烟弥漫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你来我往,紫陵山这一头倒是安静祥和得很。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自打在茶肆口远远望见紫陵山,一老一少入山行了十几里地,也才在茫茫紫陵山中的飞云口山坳处,更别提走出茫茫紫陵山。
虽路途遥远,但路上风景秀丽一派风和日暖、遥山叠翠的景象,到宋少侠这可就是叫苦连天。
“怎么还没到啊?吴叔,你是不是骗我来着?就咱俩这徒步的走法,何时才能出这山头啊?要不咱们休息一下。”话没等说完,宋少侠便一屁股坐在了树荫下,摘下腰间水囊,大口大口喝起水来,顾不得大侠风范。
吴木匠笑意盈盈地打趣道“平常叫你帮衬我些刀锯斧凿、丹青揉漆之类的木匠活,倒是人都跑得看不见,腿上功夫相必是了得非常啊,宋少侠怎么这会儿嫌累?”
说起这,宋裕好似有理在先,没有给揭了短的模样,一点都不脸红,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一口气的就连跑带走的十来里地,我就是那快马也得休息不是,何况,叔,不是我说,咱们连一个像样的坐骑都没有,哪怕是头会叫的驴也好啊,可咱们爷俩倒好徒步走过这茫茫紫陵山。”
吴木匠笑意爽朗,懒散惯了,对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宋小子这番话也不以为逆。
“就你小子屁话多,呐,前面有炊烟,想必是到了乡野村镇,收起你的蹄子,晚上有着落了。”
听到这,宋裕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瘫软疲劳一扫而光,笑嘻嘻得把脸凑上去“走吧,吴叔,晚上吃点啥?”
“就这点出息。”吴叔笑道。
从山下茶肆行走至此,不知不觉间,天上高挂着的骄阳也要落山了,黄昏余晖下,远远便望见了炊烟袅袅,想必是到了寻常乡野村落,远眺村庄,星星点点挂起了几点豆大灯火。
相距虽远,却因这是茫茫大山中的盆地,却也是一如平原,良苗怀新,平畴万里。
侧耳倾听,仿佛可听见前朝名士如是说道。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一派田园风光,世外桃源,皆在不经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