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证据!”
猞猁的原形慢慢消失,喵帝变回暹罗猫的样子,它在毛发上掏摸着,脸上一片隆重——这时候月如钩也沉默了,它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竟然从一只妖怪,一只妖怪变成的暹罗猫的脸上看到这种复杂的神色。眷恋、怀念、悲伤,还有一丝虽然细小,却很明显浮现在记忆表面的快乐,喵帝小心翼翼的缩回利爪,用肉嘟嘟的噗掌勾出一个塑胶封面的本子,动作轻柔的放在地上。
“这是主人的日记。”
“不,怎么可能?”陈丽嘶声尖叫起来,“我明明烧了它,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她想上去抢夺,喵帝的爪子嗖的一下弹了出来,连忙往后退,趔趄着差点摔地上,她的背后是周广德于其说宽厚,不如说肥胖的身子,此时此刻却是她最大的安全感的来源,她想靠过去,背后一空,差点真的摔了。
周广德往旁边侧了半步,恰好避过了她软弱的动作。
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的眼神。
“怎么回事?”周广德没了温和,似乎又回到那个咆哮的夜晚。
“不是...日记一定是假的,婷婷死了之后,我觉得日记是她的私人物品,当夜就烧给她了啊,这个日记一定是假的。”
月如钩嘿嘿冷笑:“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妖怪总是有点本事的,比如说...法术?”
“可是,就算它用法术变出了婷婷的日记,谁敢保证一定是真的?它是妖怪啊,是个狡猾的猫妖,不,是残忍的猞猁,我们不能相信它!”
“这事你说了不算。”
月如钩拿起日记,当然是在戒备喵帝反扑的情况下,老油子谁都不信,他更相信证据。
阿古也凑上去,几个人打开日记看了。
“自从喵帝来了,总是有很多古怪呢。
哈哈喵帝拿花盆砸了那个恶心的家伙,竟然玩虐待...我得给它多讲一些故事,好好的教育它,猫聪明了是好事啊,就算是成精的妖怪也没关系,喵帝最好了。
呜呜我在想什么啊,什么妖怪不妖怪的,喵帝就是聪明的猫,超卡哇伊的,要是父亲没生病多好,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唔,一家三口,也是正常的一家三口了,婷婷不需要妈妈,喵帝就是家里的第三口人,圆满了...
好希望喵帝是妖怪啊,传说里妖怪很厉害的,它要是妖怪的话,说不定能救活父亲啊,真好笑,我竟然把希望放在小猫猫的身上,婷婷你真没用。
父亲死了,我这么肮脏,活着有什么意思?喵帝好几天没回来了,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妖怪,会飞了?哎呀我在想什么呢,它只是出去玩,可它回来就见不到我了。
没关系,人家天天给它讲故事来着,它很聪明,懂很多事,没有我会活得更好,这小家伙真不听话,丽丽说看见鬼怪来着,应该是看见了它的影子吧,它不喜欢丽丽,总是吓唬人家。”
看到这里,周广德冷哼了一声,蹲地上不说话。
陈丽满脸苍白,嘴里呢呢喃喃着:“这是假的,不要相信它...”
阿古摇了摇头,接着往下面翻:
“丽丽说,这个世界太恐怖了,太恶心了,我觉得没说错,她觉得寂寞,想跟我一块来着,附近有个19层的高楼,只要跳下去,就不累了,可以一直休息,休息到自己想睡醒的那一刻——我觉得她神经病了,不过我们都神经病了怎么样?这样子就很好,醒来不醒来的,人家才不在乎。”
这就是末尾了,啪!
阿古用力合上日记,嘴角挑了起来:“怂恿别人自杀,啊!别人跳下去了自己不跳?有意思呐。”
“不,这不是真的,婷婷的日记不是这样的,妖怪说假话...”
女人好像要崩溃了,月如钩上下打量凹凸有致的诱人躯体,果然实力才是好东西,女人什么的都是蛇蝎,剧毒来着,他给周广德来了一脚:“喂,怎么处理?”
“问我干嘛?”周广德抱住了脑袋。
“就是问你啊,人是你救回来的,咱们又不是刑警来着,还抓这种谋杀?唔,还说不上是谋杀,顶多预谋杀人还特么没证据的破案子,咱们弄来套脑袋上做什么?”
约好了一起自杀,有人怕死没死成很正常好吗,这根本是无头公案,他可不想弄shi盆子扣自己头上。
陈丽好像疯了,抓狂般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我没想杀她,我只是怕死,我没有预谋杀人!”
“不!你就是要杀主人啊喵,主人那么好,还有喵陪着,要不是你,主人不会死!”
喵帝浑身的毛都炸了,锋利的爪子伸伸缩缩,真想把女人劈碎了喂狗,在喵帝的小心思里,最残忍的刑罚就是喂狗了,可她害死了主人来着,不然,自己忍一忍,吃掉这堆臭肉?
喵帝不由舔了舔嘴唇,想起来,又有点反胃。
女人好像冷静下来了,大大的眼睛恶毒的盯着喵帝:“我没想杀人,我只是怕死没死成而已,这只妖怪是真想吃了我,它还差点害死了广德,它有罪!”
阿古弹弹手指:“那是我们的事,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想我自己做什么?我只是跟人约好一起自杀而已,想死也犯法吗,难道我想死就一定要死,我看到楼下,那么高,我害怕了,我退缩了,难道就因为这个,还要给我判刑吗?”
“当然不是。”
阿古意味深长地笑了:“法律上,意图杀人并造成他人死亡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归跟谋杀牵上了线,你很聪明,像你这种的不会判多久,十年八年吧,出来的时候还年轻,女人30一朵花还是豆腐渣来着?”
“不,我不是谋杀!”
“这你说了不算,我们有测谎仪啊,这个你懂吧?”
女人一下子呆了,测谎仪?她的眼里露出恐惧的光,“不,我不能坐牢,坐牢出来我都老了,我还能做什么?我还算什么东西?广德...”求助的眼神看过去。
周广德避开她的眼神,盯着地面,声音低沉地说:“别的我能帮你,谋杀这种事,不管是人还是妖怪,脱不了罪。”
女人的双眼没了焦距:“不,我不能坐牢,会老的。”
这真像个神经病了,她呢喃着往外走,走过周广德,走过阿古,走过月如钩,就算走过喵帝身边的时候也没防着喵帝给她来那么个一下子,喵帝的爪子又痒了,阿古眼珠子一瞪,连忙缩回去。
形势比喵强啊,本喵不傻...
女人走进妖民大楼,没多久在天台露出了影子,她站在楼顶最高的护栏上,怯怯地往下看。
忽然脸色狰狞起来:“凭什么?那个贱女人,凭什么她总比我好,所有人都觉得她可怜,有谁可怜过我?”嫉妒、疯狂,漂亮的脸凝合了全世界的负面情绪:“我比她漂亮,比她嘴甜,就连花样都比她多,为什么都是一样下海,她就招人喜欢,就连价钱都比我高了一倍,凭什么?”
“没错,我想她死,反正她也想死了,约她一起,看着她跳下去,我爽飞了你们知道吗?没那个女人碍眼,这段日子我过得太舒服了,挣钱都比以前多。”
阿古摸了摸鼻子,傻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他们有测谎仪没错,但这玩意,好像不能当法庭证据来着,这么大嗓子喊出来,十里外都听见了...
周广德无语的扫了阿古一眼,你丫焉坏。
阿古用脚尖踢了他一下,“喂,这女人要跳下来了。”
“救她。”周广德还是抱着脑袋。
“摔死了便宜她了,本喵还想吃了她呢。”
喵帝嘟囔了一句,阿古一个大石头砸它脑袋上,闷闷的不说话了。
女人冲着天空大吵大嚷了很多话,负面情绪充分地发泄掉了,对着下面笑:“广德...”
“别喊我。”继续抱脑袋。
“我是个坏女人,很坏很坏,但是你救我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喜欢你了,我好后悔入错了门当...我不在乎你的伤,不在乎你到底是谁,真的想跟你在一起。”
阿古又踢了他一脚:“你信吗?”
周广德忽然觉得自己以前肯定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觉得这混蛋宽怀大度,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这样做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你懂不懂?
“咱可以用测谎仪来着。”
尼玛!周广德真想杀人了。
女人还在说着:“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好吗,要记得我。”
往前一倒,几十米的高度就摔下来了,阿古扯过周广德往怀里掏摸,抓出几个金属小球,直接丢了出去。
金属大网带着缓冲的力道,把女人紧紧地裹了进去,保住女人不被摔死,但普通人的身体强度,免不了要被震晕,喵帝一下就炸了,吭哧吭哧地抓金属丝。
“杀了她,喵要杀了她,阿古你竟然救她,你不是本喵的兄弟了!”
阿古哄小孩似的:“乖,她得坐牢,比死了难受。”
“坐牢是什么?”
“就是像你这样被困着,要困很多年。”
“没有牛肉面面吗?”
“没有。”
“也没有小鱼干?”
“肯定没有。”
“好吧,喵给你面子。”
喵帝偏头想了想,自己这样子已经很难受了,没有好吃的,那真是比被杀了还难受。它觉得解气,嘴巴也不忘占便宜。
阿古很温和地笑着,可是月如钩看他暖暖的笑,总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人类比妖怪复杂多了,我们管理妖怪,惩治强大的罪犯,但有一天你会发现,人类才是最邪恶的,充满了暴虐、嫉妒、混乱,还有伤害。”
很久远的记忆里,一个老前辈这么跟他说过,当时说话的笑容跟阿古好像,月如钩不由地眯起了眼睛,那个前辈的下场可不怎么好。
......
宿舍里,手机发出刺耳的尖叫。
“阿古你疯了吗,你竟然砍导弹,竟然管这种闲事,没有任务就没有好处,你以前说什么来着,没好处的事情不干,你忘记了吗?”
阿古抿着咖啡,最近喜欢这种味道:“谁说没好处了?”
“没任务就是没好处,你一点功德都赚不到。”
“那你是觉得我不该秉公执法喽?”
“当然不是,可是...”
“没什么可是,当时觉得不这么干一辈子都不安心,想得很简单,但是回头一想,总是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阿古放下咖啡杯:“天道至公是不是?”
“那当然,天道就是一种意志而已,跟编好的程序没什么区别,它不会徇私。”
“那你说,在天道看来人类和妖怪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那就是了。”阿古站起来,眉头蹙起踱着步子,“我是天庭警察,管人间管地仙,将来还能管理天庭,要是遇见事情跑路了,又或者任由喵帝被导弹炸死,天道会怎么弄我?”
“五,五雷轰顶?”
“没错。”
“可是没有任务,这就代表...代表...”天庭警察app忽然滴滴地叫了起来,没过一会,天地仿佛一空,没了宿舍,没了沙发,没了咖啡杯,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进了阿古的耳朵。
“恭喜宿主,公平、公正,并且自主地处理了人间重案,奖励功德值500点。”
“恭喜宿主,没有对异类存在偏见,秉公执法,天道有感,发放三界秩序之人间界终极任务。
声音带着无比的威压,仿佛存在于过去,又好像出现在将来,似乎从那遥远的天际恢弘涌过,又好像来自自己的内心,最深处的警告和鞭挞。
阿古眯着眼睛,视线略过黑屏的手机,“我知道了,天道。”
眼前顿时一花,还是在自己的宿舍里,咖啡冒着热气,提神醒脑的香味四处弥漫。
手机震了一下,开机键自动启动,屏幕刚刚亮起,系统尖锐的怒气就射了出来。
“天道,你特么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