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凌、张二人来到身旁,张道长吩咐道:“你们下山之后,先别回龙虎山……”二人不禁一怔,茫然不解。张道长皱起眉头,看了看李衍和书笥,续道:“待将李公子平安送回琅琊山,你们再回去。”
二人这些天与李衍日夜相伴,早已十分相熟,思量他取了东西后便要分手,自是心中不舍,此时听说要送他,不禁大感意外。张惠茹已猜到几分,仍是忍不住问道:“二叔,这又是为什么?”张道长沉声道:“不该你知道的,你不要乱问!”
张惠茹听了,不由得噘起了嘴,她自幼便受二叔宠爱,从未见他这般。凌霄心知事干重大,在身后悄拉她衣角,向张道长道:“二师叔放心,只要有我们在,一定把李公子平安送回琅琊山。”张道长点了点头,取出五十两银子递与他,神色凝重,道:“这些拿上,路上作盘缠。务必牢记,李公子的安危以及书笥的存亡,一件也不许差错!”凌霄应道:“是!”
张道长转头望向李衍,伸手重重握了握书笥,说道:“公子,你们这便下山,一路上务必小心!”李衍点头道:“是,请道长放心。”说罢,众人执手辞别,随即转身下山。
他们动身时是午后,待到了山下,已是傍晚时分。大家寻到那樵夫所在,复又道过谢,牵出马寻往大路。
李衍伫身望向山上,回想与宁儿相见时情景,当真是恍如隔世,心想:“今日别过,不知以后还能否相见……”张惠茹见他怔怔出神,猜到几分原委,催他道:“快上马赶路,发什么呆!一会儿投不着店,只能睡在荒郊野外了。”李衍回过神来,这才扳鞍上马。
四人策马缓行,都没有说话。凌霄身肩重任,自然是轻松不起来;张惠茹在为山上的事不自在,故也不说话;李衍更不必说,心念中仍是想着宁儿;阿窈见大家都不言语,故也不便多嘴。
正行之间,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树枝乱摇,沙沙作响。落叶随风打着旋,在耳畔萧萧飘过,众人只觉得阴冷刺骨,不禁都打了个寒噤。阿窈在马上一抱肩,说道:“好冷!”
话音方落,李衍坐下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四蹄乱踏,竟不肯再向前行进。
众人一抬头,只见在马前数丈之外,赫然站立一人。此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宛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道路中间。此时暮色昏冥,看不清他面容,四人乍见之下,无不惊骇万分。
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半个人影也不见。那人身披一袭黑斗篷,斗篷随风飘荡,猎猎作响,浑身散发出一股森然寒意。
凌霄一手执缰,一手暗按剑柄,沉声道:“朋友,请借路!”
那黑衣人既不作答,也不让路,竟似没听见一般。凌霄见此形景,情知遇上麻烦了,眼角瞥过,见左侧有一条斜路,低声向三人道:“我们走这条路。”说着拉转马头,率先向斜路上岔过去。三人紧随其后,也都拉马上了这条路。
刚行上没几步,那黑衣人身形飘然横移,似鬼如魅,转瞬间,又堪堪拦在路中间。众人的坐马受惊之下,齐声嘶鸣,四蹄不住乱踏。
凌霄长剑呛地出鞘,厉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那黑衣人仍不作答,便似没听到一般,身形森然孤立,一动也不动。张惠茹声音微颤,问道:“凌霄,这人……难道是鬼?”凌霄沉声道:“别多话,出剑!”张惠茹更不多问,当即拔出短剑。
正在这时,那黑衣人缓缓抬起手臂,直指李衍一人,阴恻恻地道:“把东西留下,我不杀你们!”声音阴森冷怖,闻之令人毛骨悚然。他不开口说话,众人无不疑心他是鬼魅,既开了口,声气虽然凛冽,众人好歹知道他是人而非鬼,都大大的吁出一口长气。
李衍冷眼旁观,到得此时,心底已然雪亮:此人正是冲着书笥而来!想到此,不由自主地将手护向怀中,但随即意识到,忙将手移开,抱拳道:“朋友,你要什么东西?”
黑衣人伸指点了一点,冷森森道:“便是你怀中的东西!”李衍定了定神,轻嗽一声,笑道:“我怀中东西多了,有扇子、碎银、火刀、火石,朋友,你是想要哪一件?”黑衣人桀桀一声长笑,踏前一步,沉声道:“你不拿出来,难道要逼我自己动手?”
听到这句话,李衍心中微微一震,这声音似乎曾经听到过,至于在哪里听到的,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转头望向凌霄,凌霄也回望过来,脸上神色也露出同样的疑问。
忽听阿窈惊呼道:“衍哥哥,小心!”李衍一回脸,那黑衣人已站上了马头,倏然探出手臂,直向他怀中抓去。李衍大惊之下,急将身子后仰,堪堪避开了这一抓。
几在同时,凌霄一声厉喝,飞身离鞍,执剑闪电般刺向黑衣人。黑衣人脚尖轻点,身形旋空掠起,轻松避过这一剑。他脚尖刚落马头,张惠茹也飞身刺到,当即又飘然闪过。他脚踏马头之上,身轻若鸿,宛如无物,那匹马打旋急转,却怎么也甩他不下。
凌霄、张惠茹飘身落地,见双双刺空,无不心中大惊。当下更不多想,大喝一声,两人双剑,同时运动真力,一齐攻向李衍马头,剑气“嗤嗤”之声不绝,纵横交错,连绵不断地向黑衣人斩去。剑气及处,激得李衍脸颊生疼。
黑衣人竟毫不为意,脚尖轻点,在二人剑锋上交迭凌踏,有如苍鹰戏舞,轻描淡写便卸去了他二人的凌厉攻势。李衍趁机拉转马头,总算逃脱了此人魔掌。
黑衣人见状,不想与他二人纠缠,鼻中冷笑道:“两个小娃娃,原来还有些本事。”飘然荡出数丈,方才落地,将斗篷一抖,手中已多了一只竹杖。他竹杖轻挥,将身旁一块巨石击得粉碎,执杖横扫众人,森然说道:“乖乖交出东西,我不杀你们!”
凌霄、张惠茹心中大震,竹杖击碎巨石,这般功力,早已远胜他们何止数陪。
双方对峙,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响。凌霄转头看去,只见从那边走来一队人马,个个都是精壮大汉,身穿黄衣,腰系短刀,正是日前拦阻他们上山的那队官兵。凌霄一见之下,急中生智,高声叫道:“喂,有人闯山,过来拦住他!”阿窈也帮着喊叫:“快来人,有人闯山啦!”
脚步声骤响,那队官兵蜂拥如潮,展眼而至,纷纷拔刀出鞘,口中乱嚷:“是谁敢闯山,活得不耐烦了!”四人一齐指向黑衣人,道:“就是这黑衣人,大家快拦住他!”
那个头领一声呼哨,众官兵一拥而上,将黑衣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黑衣人仰天桀桀一阵狞笑,笑声阴毒残戾,透出无尽的杀意。突然,他笑声骤止,转头环视众官兵,两眼中射出凌厉的精芒,这精芒阴残无比,比他的笑声更令人心惊胆裂。这些官兵饶是平日凶蛮惯了,此刻望见,也都个个吓得心惊肉跳。
李衍心头大震,此时他才相信,一个人的眼神已足以杀人!
突然间,黑衣人身形一旋,无数绿光从他掌心激射而出,随着“咻咻”破空之响,十来个官兵应声倒地,每人都手捂喉咙,凄痛惨叫之声不绝。
那头领见状,又惊又惧,破口大骂道:“小妇养的,竟敢动用暗器!”招呼一声,挥舞手中短刀,率领其余官兵直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身形急旋,手掌轻扬,又有无数绿光漫天射出,其余官兵也即应声倒地。那头领抛下短刀,双手捂鼻,口中哇哇怪叫,原来却是被暗器削掉了半个鼻子。他回身一看,带来的二十余人全都倒在地上,无一幸免,每个人都痛苦万分,惨声嘶叫。
这些人在地上乱翻乱滚,双腿乱蹬,双手捂着喉咙,口中发出急促地低哑喔鸣,面容痛苦异常。暮色之下,隐约可见每人喉咙上都插着一枚竹叶,一望而知,他们皆是被竹叶切断了喉管,眼见必死无疑,但一时又不能即刻毙命,这般痛楚煎熬,当真惨不忍睹!而黑衣人出手之阴毒狠辣,更是惨绝人寰!
竹叶暗器,飞叶杀人,难道此人是……
李衍、凌霄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一个人,难道这个黑衣人,竟是在龙虎山救他的那个蒙面人?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曾出手救下李衍么?
那黑衣人转过身,手执竹杖,一步一步逼向李衍,透出无尽杀意。借着昏冥微光,大家这才终于看清了,在斗笠之下,也是一张蒙面脸孔,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救他的那个神秘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