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痛感,也没有夹杂旁的感受。
那阵浓红之后,漆黑笼罩了夜空,继而却泛出异常刺眼的光亮,白得淹没一切。
赤鹤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揉揉眼睛挣开看到的,只是一片虫鸣鸟啸,春风亦旭。
大抵和往日一般的下午,没什么两样。
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的一切又是梦?
来来往往的次数多了,她此刻真的分不清究的是梦不是梦。
肩头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痛感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脚前应是落了什么东西,她俯身细看,见着是杜仲赠自己的那把木梳,方才拾起。
木梳在日光下泛着碧色,触手温润流畅,极为真实。
然她不过提步才走两步,就见着一立更为温润的身影。
“赤鹤,过来。”
云汀徐徐看她,朝她伸了一只手。
少年携着一丝柔和的笑,衣衫整洁,一如往常在崇明宫时,来元屏院子里寻她的模样。
“赤鹤?”
云汀有些不解的又喊了她一声,她方恍过神,悻悻笑道:“我们在哪?”
“在流心岛呀。”云汀小心的揽过她,仔细怕碰了她的伤口,赤鹤偏头看他,疑道:“他们呢?”
“他们……”云汀携着她往前走了两步,细细道:“杜仲死后,平楉也走了。金墨带着梁九儿抓虫去了,他俩呀……”少年恬然笑笑,觉得那对年轻人很是有趣。
杜仲死了?
因何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他们似乎还漏了一个人。
“薇萧呢?”
这位大弟子结结实实赐了自己一个大惊喜,可是忘不得的。
云汀沉吟片刻,道:“没见着。许是回了盘连谷了。”
这也合理,她事迹败露又没得手,该回去避一避的。
阳光晒得她脑门有些疼,她将将抬手抚上脑门,云汀就牵着她踏身而起:“回崇明宫之前,带你去个地方。”
云汀携她御空的样子很是飘逸,这么多年她见了无数次,此时却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是哪里不同?她说不上来。
没多久他们就落定在一片葱郁的青山上,山里也正值青翠时节,而吹来风的味道,还有些熟悉。
“这是……青崖山?”词一出口,赤鹤方觉得有几分落寞。
上次离去,并没有好好跟山神与娘子道别,那双夫妻冢怕是已长了杂草,碑字不明了。
记得当时她因着强融仙骨,耗了一条命,许是被云汀带了回去,从此在崇明宫得了个小崇仙君的位置。
“是啊,青崖山。”云汀牵起她,二人缓缓朝前走,路上熟悉的景物一一印在眼里,她像个初入尘世的孩子,张头虎闹带着几丝毛躁,几丝新鲜感,掩不住愈发激动起来的心绪,四下张望。
果然,能让她觉得是家的地方,只有青崖山。
不多时已来到夫妻冢前,不出所料的,除了坟包上盈盈杂草之外,当时她匆匆而立的木碑都大面积的有些腐朽,上面的字迹依依有些难以辨别。
看来她走得,真的挺久了。
她顺着冢前拜将下去,又好好的行了礼。
“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寻到了你。”云汀凑到她身边,彬彬向夫妻冢跟着行了个礼。
话罢扭头看了看她,柔声道:“那时你刚刚回朔了一条命,是只极虚弱的白猫,我一路抱着你回崇明宫,你连眼帘都没抬一下。”
说着这话,少年神游回到了二十年前,目光有些涣散。
赤鹤一时情动,不自觉的靠到他肩上。彼时一股墨香抚上鼻尖,她很受用闻这味道。
云汀也伸手揽住她,静默一时,才轻声道:“走吧,我们往木屋去。”
此时的气氛是长久不见的舒服,她乐得乖巧,轻手轻脚的跟在他身畔,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闲搭。
木屋少了人来打理,院内荒草丛生,竟已有半人来高。大门生了腐朽,门锁也生了锈迹,苍凉感尤为惹人唏嘘。
曾经这个院子里,有山神的读书声,有娘子的织布声。
当时她野生生跳到屋顶上,踏落了几许杂草,气得山神指着她横眉吹胡子:“这猫!早晚把我房子踩塌咯!”
而娘子则会站在一旁笑得很好看,冲她拍拍手,她就落到娘子怀里,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朝山神极为挑衅的“喵”一声。
山神无奈,举起鱼竿又去塘里给她钓鱼。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这院子没长杂草之前的事。
“我以前想,有山神他们夫妻在,我就不会是野猫。”她踏过灰扑扑的泥地,随手掰了一两根杂草捏在手里,云汀不动声色跟在她身后,就听她慢慢说。
她伸手推开涩涩的房门,一股霉灰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想遮一遮口鼻却牵动了伤口,云汀上前替她掸了掸灰,道了句:“慢些。”
屋内陈设一样没变,她自娘子出事那天就再没踏进过这间房。原以为山神没了心情,屋内一定乱糟糟一片狼藉。
然屋内虽经了这么些年,除了脏旧之外,其实收拾得很规整。
这般规整之下,更透着几分心酸。
山神是打好了主意,要整整齐齐离开的。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抿了抿唇,指着那张餐桌道:“原先这餐桌没这么大的。”
云汀就好好看着她,极为配合的望了望餐桌。
“只是家里添了我一张嘴,娘子就嫌原先的桌子不够大,让仙人重新做的。”
她咧着嘴笑出声来,云汀又是很配合的点着头,赞了声:“山神的手艺真好。”
“那是自然!”赤鹤有种莫名的骄傲,围着餐桌转了一圈,自言自语着:“有时屋中漏雨,仙人非要自己去补,娘子就一边抱怨一边特贤惠的帮他举着灯,他俩呀,真的很恩爱。”
山神与娘子经常有拌嘴的时候,可拌着拌着,还不是拌到同一张饭桌上去。
云汀忽而拢住她的双肩,将她移至眼前,无比恳切道:“那你想不想与我相守,我们也住在这儿,哪也不去了,跟他们一样。”
这一刻他的样子倒是赤鹤从没见过的。
虽是热切,却也极不真实。
她当然见过云汀动情的样子。
如她初初从炎心镜中醒来的时候,云汀见着她的模样。
不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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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赤鹤有些失落,而云汀也出乎猜测的愣了一愣,居然应道:“你想我是谁,我就是谁。”
她垂首泛出一声苦笑,双肩颤动着,沉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许是她这般梦碎的样子惹人心疼,眼前人轻轻抚上她的脸,很是惆怅的慰道:
“你若不愿,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