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平楉再如何不屑,大殿方向就传来打斗声。
几人拔腿赶过去,先是见着金墨原本一身素色衣裳现在已落了片片血痕,梁九儿被他护在身后,而薇萧则站在更远的距离,一脸戒备,身上倒是并无外伤。
赤鹤慌忙赶过去递给金墨一粒三花丸,又将梁九儿拉至自己身畔,意在不用金墨再费神照看梁九儿。
“那东西的名字这么好听,我以为长相也该十分可人才对。”金墨低头望望自己身上的几道血痕,苦笑着摇摇头。
看来嫦鲛,长得并不如其名。
彼时云汀默默拉开赤鹤,语气十分低沉的嘱她退至边上,赤鹤顺他目光看过去,倒被暗处那个影子怔了一怔。
那影子像鱼非人,浑身是看起来就黏嗒嗒的泥巴浆水,双目圆睁,嘴大如斗。与之相比,原本奉着的那个嫦鲛泥像,着实可爱了许多。
而嫦鲛此刻也看到了赤鹤,更确切些,看到的该是她那双赤金瞳。于是长啸一声,异常兴奋起来,哧溜就朝赤鹤奋力滑过来。
而赤鹤下意识的将梁九儿藏到身后,因着此前听了平楉一语,她早暗暗下了决心——若事到退无可退,更无别的法子只能杀了嫦鲛,那她心甘情愿做这个杀嫦鲛的人。
须知她此前虽身负九命,然强融仙骨去了一命。从此命系双瞳,无论是失了眼睛还是出了意外,都再没别的命可以活了。
此下她倒不似薇萧一样刻意避在角落,而是紧握着袖中早备下的短匕,只待嫦鲛近身便上前一刺!
然事情却不如她想象。
眼见着嫦鲛突然猛冲,却是从旁侧掷出一支铁爪狠狠钳制住了它!回眼看去,平楉虽竭力隐忍,却掩不了眉眼间穿过的一丝痛色。
因他穿的衣裳颜色深些,一时看不出来反弹的血痕究的有多少。但他刚刚打在嫦鲛身上那一下着实狠劲,且现在神色并不自在,如此也能猜出一二了。
嫦鲛勃然兴奋,似乎对自己身上的伤并不很在意,甩了甩脑袋又朝着赤鹤冲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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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鹤!将你的红绫借我一用!”
云汀与嫦鲛格挡两招,才恍然朝着赤鹤喊了一声。
那红绫自从赤鹤失了术法之后就没有催使过,平常就被她系在身上。也没想起来它在别人手上仍然是利器一件。
赤鹤卸下红绫朝他掷去,金墨闪身替云汀挡下嫦鲛,让他得了个空当去接住红绫。而嫦鲛更无理智,奇力异常,金墨稍不留神又伤了嫦鲛一剑,彼时身上又多了十多道血痕,斑斑血迹沁出素衣,看得梁九儿双目一疼。
而红绫许是沉寂太久,此刻被云汀唤醒,登时红光大盛,像是蓄力已久,只待箭发。云汀抽起红绫旋下缚住嫦鲛,一时哀啸骤起,嫦鲛跘了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嗷——!”
就算是被红绫缚住,却并没有消磨它的斗志,反而望着赤鹤的方向愈发激动起来,啸声一阵比一阵刺耳,眼看着红绫就要困不住它了。
梁九儿跌跌两步跑到金墨身畔,她从未见过这样打斗的场景,呼吸急促的想要替金墨看看伤势,却又手足无措,只能急得泪眼盈盈,反倒是金墨还宽慰了她两句。
而薇萧却愈发的往墙边退了些,适才她一直躲在边上,本想趁其不备掷两支暗针,但见了金墨与平楉的局面,委实不敢动手了。
反正总有人会杀死嫦鲛的。她只要等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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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是办法……”赤鹤迎着嫦鲛的目光,喃喃自语。
嫦鲛能力不强,但实在磨人。且伤它一剑自损十刀,如此消耗战力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她将袖中的匕首握得紧了些,缓缓凑上前,云汀自然看出来她的动作,伸手拽住她,默默朝她摇了摇头。
他太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而忽的嫦鲛尖啸一声,浑身颤抖的挣开了红绫,来不及站起就迫不及待的伸手朝赤鹤爬来。
云汀心急掷出一剑,却发现同时攻向嫦鲛的,还有一只铁爪。
“唔!”
因着云汀这剑是直直刺进嫦鲛臂中,所以他的臂上也好似万箭穿过一般喷发了数道伤痕,登时血染素衣,忍不住吃痛闷哼一声。
观之平楉也是面色难看无比,玄衣已被血渍染得潮湿,想他此刻伤得该不比云汀轻。
赤鹤扶稳了云汀,又急急给平楉塞了一粒三花丸在嘴里,只道他二人的伤无论如何都是因自己而起,当下气涌心头,握了匕首再不顾云汀阻拦就踏身上前。
她气势汹汹,嫦鲛也毫不示弱,蹬蹬朝她直冲过来,双目瞪得圆睁可怖。她倒是抱了必死的决心退无可退,只将短匕握得很紧,绝不想失手一次!
乍来一柄木梳直直穿过嫦鲛的脑袋,未待赤鹤出手,嫦鲛就轰然倒地,连嘶啸都没再来得及嚎得长一些,就化尘不见了。
赤鹤怔在原地,回过神后赶紧向四下望去,然众人也是一脸不解,她才忽而想起那把木梳!忙踉跄向殿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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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浑身迸血已无完肉的杜仲瘫在地上,面露痛苦却又十分的解脱。
“你,你……”赤鹤蹲在他身边,他伤得这般惨烈,连个下手拢起他的地方都没有。
而杜仲十分难受的挤出一丝笑来,道:“我说的话,也不都是骗你。”
他虽并不倾慕于赤鹤,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让她留下来陪自己。
因着她与他是故友,因着他真的太寂寞了。
此前赤鹤以为,就算是自己手刃了杜仲,她都不会眨一眨眼。
他毕竟做了那样瞠目的事情。
可现在杜仲死在她面前,为了破出流心岛幻境死在她面前,成了杀死嫦鲛的人死在她面前,她委实悲哀的很。
“你不该这样死……”她本想逞个嘴硬,但话一出口却是藏不了酸涩,溢出泪来。
她只能胡乱揩一把,哽咽道:“你不能浪费了先生的命,你不能……”话未说完,又被眼泪堵得没了后声,泪珠子吧嗒吧嗒掉在杜仲身上,混进他浓烈的血水里。
当年她被鬼王救下,在鬼王宅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鬼王和夫人,就只与杜仲一人熟络。
现在三位故人,都走了。
杜仲不笑了,该是没力气笑的,结束得如此仓促。
他眼里赤鹤的样貌愈发模糊起来,伸手不到半空就无力的坠下,痛苦且自责的,难受且解脱的对着赤鹤说了最后一句话:
“日后,万事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