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汀手持结结印,向空中击出。本该落在虚无之上的法印却被一股更强的掌风迎回来,云汀闪身躲过,回头望了望一脸诧异的赤鹤,确保她还安安全全的裹在衣服里。
“我好心好意帮你解了屏障,你倒不知个好歹。”这声音飘飘忽忽的,配着渐渐鲜明的一席黛色长袍落在地面上。
平楉抚了抚自己臂上的铁爪,眼神望云汀身后瞟去,见着那只被他左右裹了许多层的白猫,竟然平不下心头的无名火,睨眼间二话不说又挥起铁爪朝云汀攻去。
他气,气这白猫明明生是幻暝界的人,凭什么出入哪里都要与这崇明宫的三公子在一起。
适才在旧宅他窥到白猫的时候,以为是她到底想通想彻底了要回来,心底还有几分的窃喜。一路尾随着见她是往纯寒之地去,就先了一步到纯寒之地私想着以举手之劳把屏障破开,也算让白猫感激涕零一回。
这白猫哪里知道,旧宅虽要被拆,双冢不复,可他替她备着一样东西,足可以再给她的旧主立个衣冠冢。
他是想趁她感激涕零的时候送给,不对,是扔给她,让她见着被自己保存下来的旧物,再感激涕零一回。
哪知半路又杀回来一个云汀。
他更气这白猫竟然还乐得自在被他抱着捧着,简直不知好歹,难道幻暝界,会比崇明宫差了许多么?!
见他招招带着闷气,云汀只道他是一心想取赤鹤的双眸,急火攻心。一时竟拆不下他的招来,剑影来回间僵持着。
赤鹤抖抖身子褪出裹得严实的外袍,因不耐寒气还极克制的打了两个喷嚏,哆嗦着眼,见二人皆未注意到她,便以极快的速度蹿出去,直奔纯寒之地中心跑去。
她不过将将跑进屏障之内的地界,一股能冻裂心脉的冷气就直逼肺腑,她僵了两僵,回头看了眼云汀,恰巧云汀也正看见了她。
少年大惊失色,知她耐不得这般寒气。遂一剑挡开平楉想追她而去。而云汀此举无疑又激怒了对方,掷出铁爪直直缠住云汀将他拉回战线,是让云汀走也不得,脱也不得,只能望着赤鹤愈发踉跄的身影蹙紧了眉头。
越是靠近纯寒之地的中央,赤鹤越觉得身上的每一根弦都不是自己的。所幸有云汀捏得一个暖诀护在她心口,勉强能撑一时。
苦寒草在熠熠寒光中长得极为茂盛,可能这草在幻暝界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茂茂密密长了一大蓬。赤鹤左右采了许多藏在自己布包里,又很贪心再采一回,又采一回——实是想着这破地方那么冻人,再不要跑第二次了。
她像是十分不知足的还想伸手去摘一次,却拦腰被人截至半空拢进怀里,那怀抱十分温暖,配着一个极心疼的声音:“冻都冻死了,还不跑开。”
她往那人怀里蹭了蹭,只觉得极暖和极舒服,实在是舍不得脱开一点点。搭着脑袋又往缝隙间望去,却见斗败的平楉狠狠将铁爪摔在地上,显然十分负气,却并没有追上来。
云汀垂眼看了看她,将她裹得更深些,慰了一句:“马上回去,就替你驱寒,再忍耐一下。”见赤鹤乖巧的点了头,他又道:“适才我与平楉相斗,倒觉得他……与以往不同。”
“嗯?”赤鹤抬头看他,忽觉以前她从没以这样的角度看过云汀,一瞬间觉得,云汀当真是翩翩素衣云端客,连这种角度望过去都能长得那么好看。反对他的话并不上心了。
云汀组织了一下措辞,又道:“你还记得他在落银镇的竹林,一手毒镖使得很好么?”
“嗯。”赤鹤有心无心的应了一句,懒懒倦在他怀里。
嗯,云汀怀里的墨香,好好闻。
云汀顿了顿,又道:“可刚才,且不说他并没朝我使了毒镖,就连一招一式,虽然看上去极狠极凶,但更像是负气,在发泄……嗯,在闹着脾气一般。”
他想起刚刚平楉的样子,既不像想与他分个高下,也不像要断他性命,倒更像是……耍赖的流氓。唔,这样比较贴切一些。
“嗯嗯!”赤鹤顶配合的点了点头,又沉在他身上的墨香里。
其实她不过观战了短短几时,并没看出什么,只是很受用他的怀抱,所以极给面子的应了他一声。
.
.
.
林荫地内,月牙很安静的晒在星河里,照着灯火灼灼的木屋。
苦寒草带回来的很及时,元屏也料理的很好,药汤送入两个娃娃嘴里,还并着一人一口蜜饯,好歹算是把汤药喝完了。
这一夜两个孩子就睡得香沉许多,元屏的眉头也彻底的舒展开来,虽没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的跟他二人道谢,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把二人这一遭记在心下了。
尤其是寒疾附身的赤鹤。
应是她身上本就寒疾留根,又跑了这一遭激了病苗,踏回崇明宫不过几步就支撑不住,还想逞着能来林荫地看一眼,就被云汀遣回沁清园歇着了。
“你走时把桌上那粒红丹拿走,并着纯阳之息给她服下,应该也没大碍了。”元屏放下纱帐,踱回桌边喝了口温水,算是放松一下。
云汀拿起桌上的红丹,端详一阵,诧异道:“这是百红丹?!你没诳人?!”
其实不怪三公子如此讶异,须知元屏手里的百红丹,炼制十分费劲,说它百年方出一颗也不为奇。当年有位地仙家内夫人病重,地仙特意跑来崇明宫,愿以百年修为向元屏求一粒百红丹。而元屏宁愿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给那位夫人诊病,也不愿挥挥手拿出一粒百红丹来了事。
“诳你作甚?我只是见崇明宫许久没出现底子那么弱的仙君……唔,这一粒也摆了许久,药效如何我就不知了。”元屏又故作自在的吞了口茶,以示自己刚才那句“底子很弱”说的并不是赤鹤。
在元屏心里,赤鹤此举无异于以命换药,于情于理,他这一颗丹药实在算不上什么。
云汀没接话,仔细收好了小木匣,神色复杂的把元屏望着。
当年元屏诌了个为难的话茬赠他炎心镜。诚然他那几口仙气是比不上一面炎心镜的,所以事到如今他还是十分感激当年元屏给了他一个台阶。
许是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元屏缩了一缩,咳了一声,又道:“你爹有个事,不是跟你说了没有?”
云汀踱到他身旁坐下,给自己斟了杯温茶,道:“什么事?”
元屏直等得他把一杯茶水好好灌下,又要伸手倒一杯,方举手压在杯口上,迎着云汀疑惑的目光,淡淡道了一句:
“帝公要给赤鹤,寻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