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门合上,屋内压抑的气氛才稍稍和缓,赤鹤呼出口气,有些可惜的将面条端起来拌了拌:“出锅时就有些耽搁,现在怕味道不好了。你快尝尝能吃么?若吃不了我再去给你做碗新的。”
彼时梁九儿已恢复了大半的精神,能稳稳当当的踱到桌边用餐了。她接过赤鹤手里已经拌匀的面条,深深闻了一鼻子,虽不知到底与流心岛那一夜的有没有分别,但看她一脸满足,也无需计较这些细节了。
“当然能吃,还香得很呢。”话间梁九儿已扒拉了两嘴面,鼻头沾着些油星子,抬眼对着赤鹤甜甜的笑了笑。
她这笑让赤鹤看得很欢喜。这一餐虽然简陋了些,好在几人吃得倒也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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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金墨拿出回鹿晨山时顺道买的新茶,又挑了套精致的茶具出来,很熟练的抬手替几人斟了热茶。赤鹤觉得嘴馋,又端来一盆洗好的水果,权当饭后茶话的消遣。
她手上剥着个果子,踌躇道:“方长老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喝茶的空当,她忽然想到,他们几个瞒着梁九儿的事,未必不会因为方长老的到来而漏了口风。但这话却也不好明问,只希望金墨能听懂她的意思。
金墨耳聪,自然了解她的意思,沉吟一声,顺手给梁九儿拿了捧花生仁,才道:“听说是一早就来的,不过早晨来的时候因金塔事急就先赶去师傅那边了。他们一个年纪的人,好说话些。”
一个年纪的人,自然好叮嘱那些当瞒哪些该讲。
赤鹤晓得了他的意思,放下心来,将剥好的果子递给云汀,云汀刚刚吞下一口热茶嘴里还有余香。就将果子掰成两半,自己留着一半,递还给赤鹤一半。
“我看方长老带了许多弟子来,大概是要常住一段日子。”他擦了擦手上余着的果汁,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金墨点点头,回道:“禁制被破,修复大概需要些时日。”
梁九儿将几颗花生搓去外皮,露出白花花的肉仁,塞进嘴里嘟哝了两下:“这个方长老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么?”
金墨想也没想:“是,厉害人物。”
“那我这一病也算是回本了!大人物都来探我的病。”她拍拍手上的碎屑,顽笑似的笑开。
余下三人对望一眼,都默默塞了把果仁在嘴里。
你若是知道自己生的什么病,而这位方长老又是因何来探你的病,这话怕是就说不出口了。
默了一阵,金墨又抬眼看向赤鹤,揶揄道:“适才……大概是方长老心情不佳。毕竟金塔才出事。”
赤鹤抬起头来,伴着一个无事的笑,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心叹他真是个心善的弟子。如此还想着替她缓和一下被方长老冷落的心情。
其实说不在意,肯定是假的,她心眼不大,受了别人的冷言冷语,总归会记一阵的。
云汀也暗暗包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和,赤鹤自从上次发了寒疾之后,就很喜欢被他这么捂着。许是怕她心有芥蒂,云汀手上力道重了一些,慰了一句:“他护徒弟,做法确也偏激了些。你且忍一忍,回了青崖山咱们就再不见他了。”
顿了顿,又凑近些同她咬耳朵道:“你觉得委屈,大可在我这悄悄哭一回。可在别人面前,却还是得做出副大度的样子。才不长他人威风。”
卖怂是自己选的。不让云汀替自己出头也是她选的。云汀这番话说得她心头有些暖,劝也劝了,慰了慰了,理也说了。
她遑觉的,或许自己选择卖怂,是最正确的。
趁着心头这份暖意,她很温顺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润了润口。
其实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方长老对赤鹤的不待见。梁九儿也吃够了花生,擦擦嘴接了一句:“刚刚那位师傅,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赤鹤听她这么问,只摇了摇头,应道:“我得罪的倒不是他,而是他很得意的弟子。”
于是她拣着重点,将薇萧与芷水的事大致同梁九儿说了一些。
什么伏林呀,思反谷呀,凝冰阵呀。
加上流心岛,以及星女的事。
还有前不久与芷水的一番口角。
巴巴一数,她也有些感慨。
自己倒真的是与盘连谷有些渊源了。
不知不觉,已经经了这么多事情。
连她自己都有些沧桑感。
梁九儿当也是恍然:“原来你与那位薇萧姑娘还有这些故事!在流心岛时便觉得你们不对劲。你与她不对劲,那她师傅看你不过,也难怪了。”
不对劲?
她与她何止是不对劲。
若是一句不对劲能说的明白,那她肩头何苦留下一个刀疤。
咦,不知元屏有没有什么祛疤的仙药?这疤留着,委实煞风景。
夜渐深,几人准备相继回房。有侍徒来报说替云汀收整了一间屋子出来,只是今日人有些多,还没来得及熏香。
彼时还在梁九儿屋内,云汀倒也不臊,哦了一声,偏头看了看赤鹤,便没脸没皮道:“我记得盘连谷来的弟子有些多,不如将我这间房腾出来给他们。”
金墨闻言,从一堆果皮中抬起头:“那你?”
“我么,在赤鹤房内将就一晚也还是一样的。”他淡淡的,把将就二字用的何其自然,大约是觉得与赤鹤没了生分,全然没注意到身旁的一席粉衣被他催出了满脑门子的汗。
你说话不看场合的么?
算是白夸你了。
金墨瞬时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攒着了然于心的笑,应着了然于心的话,默默遣走一脸无辜的侍徒。
桌旁的梁九儿本来挺困的,这会儿瞌睡算是全清醒了。巴巴望着脸憋得通红的赤鹤,诧异道:“听说,同房就会有小孩子。我我我,我是不是……”她后话未脱口,就被赤鹤结结实实的打断道:“你常识这种东西还是需要再学学。对了,你还不睡么?我可困得很。就不帮你们收拾残局了。”
她这串话像连珠似的说得极快,话未全落地就已遁出了房门,临了,不忘拽着云汀的袖子一同遁走。
望着她溜烟一样的背影,梁九儿呆着眼,讷讷问了金墨一声:
“我是不是要当婶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