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作者:明易      更新:2020-01-05 11:36      字数:4323

曾经的吉米太太,如今的吉米女士在经历了婚姻失败自杀也失败的悲惨现实后,突然时来运转地收到了一封来自她表姑妈的邀请信......或者说是求助信?

这位表姑妈的儿子刚刚因为在经商途中替英军运输了一批重要的战略物资而收获了一枚勋章,成功晋升为准男爵。

在这种足以光宗耀祖的关键时刻,她那倒霉的儿媳妇竟然难产过世了,给她留下了一个十三岁左右正处于叛逆期的男孩和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孩。

这可真是有够晦气的,老太太这会儿可真是手忙脚乱了,她在信里再三表示自己急需有个靠得住的亲戚来陪伴她,顺便帮帮忙。

这份信的到来对吉米女士来说简直像是黑暗里投下的一丝曙光,她在收到信的第一时间便振作起精神找了老吉米求证,而在老吉米明确表示家里确实有这么一门“显赫”的亲戚之后,虽然她实际上从未见过这位表姑妈,但为了逃避镇上众人对她过度的好奇和关心,她还是立即回了信,并着手收拾家里的东西,随时准备和她父亲离开哈福德郡。

吉米女士走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个礼拜天,那天天还没亮她就开始打包行李预备装车。

原本她打算等大家都上教堂去后,再和父亲悄悄离开。毕竟镇上的房产父亲已经和比尔先生签订了长期租借合同,店里的货物也已经确认全部买给他,已经没有其他事情需要交接了。

可世上的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躲避,越想隐藏,就越容易事与愿违,最后弄得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吉米女士做梦也没想到,镇上定期举办的大礼拜竟也没能阻止邻居们那过剩的热情。

生活在这种小村小镇里的人们情感实在太过充沛,尤其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她们那细腻的爱心使她们不能保证在突然得知身旁居住了几十年的邻居准备搬家之后,不会叫上男人们一起过去帮忙。

反正事情发展到了最后,原本安静的礼拜竟变得像噪杂的菜市场。除了几个个性顽固,不知变通的家伙,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传递消息。

许多人约定着要赶紧过去,并为此事不能立即达成而扭动身躯坐立难安。

当众人相互拉扯着终于从教堂中出来的时候,老吉米父女正将行李从家里一一提出来,大家心里都不由大呼庆幸。

男人们都不顾身上为参加礼拜而特意穿的体面衣服,在上前跟老吉米寒暄后,便到屋里帮忙。

女人们但凡家住得近的,都赶紧回家。这些贤明的主妇们,都需要回去看看,家里有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不管是食物还是什么小东西,好给这父女俩留个纪念。

大家都有预感,他们父女俩往后可能都不会再回来了,今天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大伙儿的表现让吉米先生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在吉米女士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她又是尴尬,又是烦躁,戴着黑色纱巾的俏脸不断躲避。最后避无可避,只能任由大家拉着她的手说东道西。

烦闷和焦躁,再度让她如迷途的羔羊般惶惶不知所措,她极想甩脱这些人,却犹如陷入沼泽的独行者,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这时候,贝内特先生坐着马车从伦敦回来了。看到这个阵仗,他心里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便也赶紧下车上前帮忙。

此时吉米女士已然按耐不住,她不顾周围女士们讶异的目光,自行向后头空着的那辆马车走去。途中路过贝内特先生身边的时候,她不小心崴了一下脚,贝内特先生条件反射伸出手臂给她做支撑,但却被她响亮的打开了。

吉米女士嫌恶地朝地上的那块导致她站立不稳的石子看了一眼,而后便目不斜视地自己踩着矮凳登上了马车。

贝内特先生贸然受此怠慢,脸上也显出了几分惊愕,后来见大家都频频往这边看视。他便也收敛了情绪,尽量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这边的异样,大部分还在房子里帮忙的男人们并没有见到。

直到吉米家的行李都被搬上前方那辆马车,也还有一半的女士没有把自己带来的礼物送出去。

伊丽莎白红着眼眶安静地缀在一堆女人们身后,看上去好像对吉米女士的离开尤为不舍,这让许多看到这一幕但不明真相的女人们狠狠感动了一把。

她原本就无意跟别人争抢,只想等到大家把东西都送出去,然后她再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想她有耐心等,前面的太太小姐们却不忍心叫她等。她们接二连三地自觉将位置让了出来。等伊丽莎白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吉米女士的马车前。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吉米女士,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还是把那片玫瑰金色水晶头饰递到了她面前说:“愿您一切顺利。”

哪曾想虽然她这么说,但马车里的吉米女士却半天也没见动作,伊丽莎白也就只能一直举着手一动不动。

长时间这样,哪怕是站在远处的人们的目光也慢慢集中到了这边。

女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旁突然静默下来,多莉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几次想伸出手去,把伊丽莎白的手顺到自己怀里来,但伊丽莎白好像在较劲,又好像已经傻掉了一样,始终保持着动作,她也就不敢上去打扰。

不一会儿,老吉米跟镇上的绅士们道完别过来,看到这一情景,他赶紧走过去一边帮着解释说他的女儿最近总是精力不济,一边赶忙接下了伊丽莎白指尖上捏着的头饰。

他郑重地再三替女儿道谢,而后,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也踏进车厢。

父女俩就此坐定,阿尔曼先生跟排在前头的那辆马车车夫小声交代了一声,于是车夫吆喝着控制着马车前行。后头的马车车夫听见他的吆喝,也跟着控制车轮缓缓起步。

老吉米探出头与大家挥手道别,众人也挥着手帕高喊着路上小心。

不知何时,阿尔曼家的次子——桀骜不驯如蔷薇花般耀眼的漂亮少年布鲁斯特少爷站到了伊丽莎白身边,在众人都把注意力投注在即将离开的那父女俩身上的时候,他低头对有些失魂落魄的伊丽莎白小声提醒说:“那种身份低贱的人,何必去招惹她?”

伊丽莎白没空理他,实际上她根本没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仍旧停留在行走的马车上。正因为这样,在如此混乱又吵闹的环境下,她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那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

站在后面的人没看到,但站在前面的人却清楚的看见那是刚才伊丽莎白坚持要交给吉米女士的头饰。

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头饰被从马车窗口扔了出来。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神色都有那么点儿微妙。

伊丽莎白当即脸色潮红,布鲁斯特刚想安慰她,却见她疯了一样朝马车所在的方向冲了出去。

一旁守着的多莉比他反应更快地伸出手去拉她,但却也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伊丽莎白越跑越快,连外套都被她甩下来抛在身后。

在跑得最快的时候伊丽莎白猛然停住蹲下了身,多莉还以为她是特意去把头饰捡回来,没曾想她却猛然朝马车所在方向做了个投掷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之后,伊丽莎白的身影便有些摇摇摆摆起来。

多莉见此慌忙追上去捡起衣服披回她肩上,她焦急地说:“伊丽莎白小姐,您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要是车子突然停下来该怎么办?”说着,就揽着她的肩膀想将她往回带。

她的举动惊动了伊丽莎白,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双膝一下子重重跪到了地上。

“啊......!!!”

歇斯底里的哀恸从伊丽莎白胸腔深处撕裂而出,她发疯似的将双手握拳狠狠捶打着地面,没一会儿她那白嫩的指节就变得又青又紫。

带着一腔怒火跟上来的菲利普太太这会儿终于来到她们的身边,她麻利地接替了惊慌失措的多莉,将掉落在地的黄色外套重新套在伊丽莎白单弱的肩膀上。

这位长辈心疼得把看起来伤心透顶的伊丽莎白揽入怀中,她让她把脑袋靠在她的胸脯上。

看她抽泣得停不下来,菲利普太太一边试图抱着她往回走,一边气鼓鼓地安慰她说:“不用理会那个疯女人,丽萃,居然这样粗鲁地对待别人家的孩子,如此低劣的人品,没有教养,活该她受罪!”

她这样说其实起了反效果,伊丽莎白不仅没有得到安慰,反倒哭得更凶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即将驶出镇口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眼尖的人隐约看见后头的那辆马车随着叫声一阵摇晃,然后就是数不清的食物,鲜花,手绢等等大小不一的物件从马车的车窗里被一股脑扔了出来。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布鲁斯特少爷尤其不幸,他正属于视力拔尖的那一类人,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他母亲精心绣制的披肩被第一个抛了出来。

这条绣满大丽花的披肩原本母亲是准备送给他兄长的未婚妻的,因为得知老吉米父女要走,她临时将这件作品交付给他送来。

一想到身体虚弱的母亲为绣这件漂亮的披肩花了多大精力,布鲁斯特少爷就不由得脸色铁青,他几乎在冲动的驱使下也冲出去。

这下子他充分理解了伊丽莎白,深呼吸了好几次后,他还是觉得气难平,转头竟对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伊丽莎白夸赞说她刚才做的漂亮。

伊丽莎白泪眼模糊间发现说这话的人是布鲁斯特少爷,她当即强自咽下梗咽恶狠狠地说:“滚开!你也不是好东西!”

“伊丽莎白,注意你的态度!”这下不管是贝内特先生还是贝内特太太都没那么宽容了。

而伊丽莎白却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一样,只管厌恶地撇过头去将脸再度埋进菲利普太太怀中哭泣,连贝内特先生都同样遭受了冷遇。

布鲁斯特少爷自从懂事以来,不管身处何地,从来享受的都是众人众星拱月般的待遇,何曾受过这种侮辱,更况且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羞辱。

他恼怒地看着远处正蹙眉和沃尔森爵士站在一起对着停下的马车指指点点的父亲,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反感。

这孩子气的老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给他下命令说要他将贝内特家那个不起眼的丑八怪视作未来的妻子那样去追求去守护,否则即使他往后年满18岁,他也会想办法阻止他拿到外祖父在曼彻斯特过世时留给他的那份价值10万英镑的地产。

能阻止就试试看啊,抛除对父亲那份天然的敬重,布鲁斯特少爷对此还真是无所畏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阿尔曼先生这样的父亲。虽然他只是次子,但凭良心说,他比兄长生得漂亮,更聪明,体能也更好,并且生来就得外祖父宠爱,有着一笔极为可观的产业。

而他的父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缺少挫折的磨练,眼看着长子因为母亲的身份血统问题被未来儿媳的家族看轻,竟还不肯像一般喜好攀登的父亲一样期望他能向上攀援,从而逆转处境让做父母扬眉吐气,倒净想着让他朝下看。

不仅如此,他在这样做的时候,还一脸若不是兄长订婚太早,都轮不到他来捡便宜的肉痛样儿。

哈,面对这种父亲,他实在想不出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哭笑不得的了。

原本看在父亲下命令时那半是恳求半是耍赖的可怜姿态上,他还想着退而求其次摘下贝内特家那朵有名的带刺儿玫瑰,至少这还不算太丢脸,但现在看来,那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再多给他10万英镑家产他也不屑于去干了。

少年人的自尊心一旦被刺伤,反弹起来可绝没有那么温和。他冷冰冰地盯着伊丽莎白的后脑勺看了许久,最后冷淡地朝贝内特先生点点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