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片混乱的生死之际,姚广孝出现在元宝峰顶,一袭崭新的龙袍飞下,手中打开圣旨道。
“朕闻,国之安泰,方出神灵,君授天命,盛世始成,今六合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天之道恒长,是以受之天佑,获乘至尊。。。”
不想圣旨尚未宣完,棺椁表面层层花纹犹如积木倾斜,纷纷落地,当中坐着一个木棺,四方黝黑,表面条条环形纹路,有头没尾,从四周向着中心环绕,里面的正主儿越发急不可耐,姚广孝索性闭了圣旨,对着将领厉声呵道。
“还不速速前去,于棺顶打开子午扣,仙家要飞升,正好许你将功补过!”
话音刚落,那将领顿时一个哆嗦,自己皮肉里哪有怪虫游离,吓得丢掉手中大刀,当下明白,方才只是幻象罢了,于是飞步跳上,侧着身体扶住棺材,缓缓将其拖下扶正,可是里面那位根本不愿等待,咚咚咚直砸棺材,吓得将领爬上车座,低头一看,整个棺材哪有一丝缝隙,就像一体铸成,除非十二分仔细,才隐约瞧见圆形花纹间,似乎藏着端倪,但正中的确分布着十二个圆孔。
既然领命,将领手下如风,就听到哗啦啦机关卸去的声响,棺材四面纷纷落地,当中立着一根柱子,姚广孝冷笑一声,就看到一个道人倚在上面,双目微闭,身下趴着一只怪物,肚扁带翅,脑袋金光,身后四条毛茸茸的长须卷住柱底,嗖的一声,腾空而起,径直飞向龙袍落地之处。
那坐骑姚广孝看得真切,根本就是云南才有的四须龙蛾,此物藏于深山之中,翅膀带灰,触之皮腐,身后四条长须,其实犹如触角,满是毛绒,一旦遇到猎物,分泌臭气,嗅之即瘫,口中没有牙齿,只有一条针管,吐出液体化了吸食。
但如此巨大的乘人之物,绝对罕见,就看到这蛾子头上的金光源自黄金面冠,龙嘴龙眼一概齐备,哗哗落在龙袍旁,那道人依旧安静不动,却一阵撕扯声响,脖颈处獠牙露出,几下功夫,身体犹如沸腾起泡,有个东西左冲右突钻了出来,浑身洁白,头大双拳,杏子突突,一双眼睛泛着绿光,不想竟是一条巨蟒,它对着姚广孝低头一拜,便钻入龙袍之中。
突然,那巨蟒却拼命挣扎起来,整个龙袍起起伏伏,顿时一声嘶吼,黑气涌出。
原来,姚广孝所扔的龙袍根本没有点睛,谓之死龙,如此道行的妖物,若得真龙天子的一声封授,便可位列仙班,于是方才收了神通老老实实,不想姚广孝如此狠辣,连个蛟龙之类的地仙名头都不给,直接送上死龙袍子,这下,天子之意,劫难昭昭。
可是,眼看着大功告成,不想那团黑气竟包向龙蛾,陡然升空!
就听到龙蛾发出阵阵女人般的尖叫,直刺耳膜,姚广孝哪里管得,下令箭雨齐发,却不想那蛾子裹着黑雾径直冲入了山顶的泉眼中,随即一阵巨响,山下如万马奔腾,洪水倾泻而出,人们根本来不及躲避,村庄被淹没,尸体如大海浮殍,姚广孝惊叹内疚,可是山坳之内早已成海,索性取出法杖,命士兵带上准备好的锁链,直入洞中。
这条锁链本是为了封住泉眼,不想现在已经干涸,他将法杖穿过铁链,深深投入眼中,就听到里面一阵哭泣,铁链剧烈摆动,姚广孝咬破手指,将血液滴下,一阵恶臭传来,悄然无声。
随后,他命士兵搬来石头,砌成井口形状,自己则出了山洞,呆呆地坐在山上,泪水如注,这一坐就是三天,直到大水慢慢退去,他赶紧安排士兵寻找尸体,将他们全部安葬在元宝峰,从此改名叫作坟头山。
“难道那道人竟是巨蟒所化?”
“不得而知,但它从道人的身体钻出,绝对不是幻化。”
“哦?那您家何以躲过一劫?”
“哪里全部躲过,独独我这个脉络活了下来,因为房屋建在山间,可是其他亲人全部溺死了。”
“后来,我家感觉此地太过凶险,于是举家迁出,后来发迹了,又回到坟头山,修建了一座祠堂告慰冤魂。”
“但不是还有朱棣皇封的记载吗?”
“唉,姚广孝回去后,一五一十地将灾难告诉了朱棣,他本就心虚,现在天子一令,哀鸿遍野,赶紧想着补偿,好在野三坡幅员辽阔,坟头山灾难的真相,其余村子并不知晓,只觉得是山洪爆发,于是朱棣北上伐元的时候,才有了那段安抚人心的举措。”
周云生的脑中已经牢牢勾勒出坟头山的形势,却突然想到秋奎海那夜所说的话,他入村后向着老乡打听元宝峰,竟无人知道,提到坟头山,也毫无印象,如此惊心动魄的地方,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当时坟头山下,只有我家一脉存活,迁出之后,家里立了规矩,当年的真相不许再提,坟头山也只是孙家自己的称谓,后来,我家将坟头山的亲人尸首逐步迁走,那里早已没了念想,至于每年定期前去祭奠,只是告慰当年的亡灵罢了。”
“可是,不想崇祯亡国那会儿,山中地震,坟头山两侧元宝耳彻底碎裂,山顶洞穴也随即坍塌,就连拒马河也改了河道,整个山势彻底变了模样,那时的当家人认为此地实属凶地,于是断了祭祀,久而久之,连孙家人都找不到那片地方了。”
韩福临听完,这才明白为何孙老爷听到金币背后的“方“字会打个哆嗦,也明白了为何他说事件的矛头指向坟头山。
“那这次发生的事情,难道有人要旧事重提?”
“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孙家害了乡亲们,那也是朱棣和姚广孝做的孽啊,所以,我觉得若不是有人成心制造恐慌,便是妖孽兴风作浪,要去救那巨蟒!”
周云生一听,心中暗笑,锁龙井共有两种,一为镇压,二为诛灭,前者还有得商量,算是给妖物留下道行等它弃恶从善,后者根本就是灭了神魂,姚广孝的所为,岂能留下巨蟒继续存活?况且当日它已经被死龙袍诛灭肉身,就算没有锁龙井,造成如此大罪,命数一到,天劫、罪劫并下,哪里还能躲得过?
可是,眼下确实证实了坟头山无从找起,形势一破,寻龙的手段可就废了。
“孙老爷,您可听过坟头山下有什么蹊跷吗?比如存在大墓之类的地宫?”
“没有,绝对没有,那就是个凶山,哪能安葬什么大人物?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周云生佯装好奇,摇了摇头,向外一看,已经很晚了,看着孙老爷疲惫不堪的样子,索性带着仨人告别而去,暂时在村中的客栈休息。
一进屋,仨人都不愿休息,干脆把小二叫了起来,后厨有的通通拿来,几口白酒下肚便打开了话匣子。
“二位,可有所悟?”
季子康一听,脑子里飞速转着,可是却一脸茫然,韩福临冷笑一声。
“孙老爷要么装傻,要么被蒙在鼓里!”
“没错,我也是如此感觉,眼下桩桩事件指向坟头山,背后都隐约有方家的影子,而且,那两位侄子身上竟然有坟头山独有的尸飨,现在看来,根本没有什么妖怪!”
“所以,那两位侄子,很可能因为什么去了坟头山,结果染了尸飨,至于他儿子为何吓死,暂时想不出来。”
“哼哼,没准他儿子知道了什么,结果。。。”
“被灭口?”
季子康听着两人的对话,满脸别扭,但似乎此事并非妖鬼所为,只要是人,他倒不害怕了,于是开口道。
“若是人为,图了个啥?用那么贵重的金币,就为了杀几个人?”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如果是为了图财,杀人越货即可,如果也是知道坟头山下有宝,直接去找就行了。”
“可是,这不连孙家都不知道坟头山的位置吗?”
周云生一时语塞,没错,现在虽然隐约发现了蹊跷,但众多信息还不能称之为线索,其中很多环节之间甚至相互矛盾。
韩福临脑海中回忆着孙老爷的举止,威严、慈祥和诚恳,就连一瞬间的神情变化都有合理的解释。
“我说,两位兄弟,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韩福临摇摇头,就看到周云生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那线条蜿蜒曲折,有急有缓,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索性又抹了去,举着杯子同季子康干了一口,指指屋外。
“季兄,看天色,不久恐怕会有大雪,我和福临明日会散布谣言,就说我们发现了坟头山,然后立即动身,暂时返回于家庙,你佯装前往涞水县,躲在暗处,看看还会发生什么。”
季子康点点头,拱手道谢。
转天一早,周云生和韩福临特意向孙老爷拜别,言说眼下凶险,需要实际去坟头山探探,孙老爷赶紧劝阻,若是大雪封山可不是闹着玩的,但俩人神秘地说已经找到了方法,这可把老人家听得一愣,还特别嘱咐,若是见到曾经的祭祀祠堂,务必帮他多烧几柱香。
于是,俩人快马加鞭出了村寨,溜着山边一路狂奔,直到确定身后没人,方才兜了个大圈子离开。
其实,他俩根本没回于家庙,而是就近去了保定,只是安排周三儿赶去张弥勒家询问情况。
入城之后,俩人各自添了一身行头,住在最偏的客栈中,晚上,照旧好酒好菜。
“福临,你说孙家在坟头山的往事,几分真几分假?”
“半真半假,方家的确存在,也被灭了门,山洪也肯定爆发过,一座山峰从此消失,不管是元宝峰还是坟头山,后来都无人知道,这些都是事实。”
“但是,方家为何被灭门,恐怕没那么简单,否则,为何方字金币会出现在孙家?”
“不不不,秋奎海身上也有金币,这又有何联系?”
韩福临摇摇头,却听到周云生幽幽说道。
“看来,要想知道真相,唯有真正寻到坟头山了!”
韩福临顿时大笑起来,手指点点桌面,推过一杯茶水,挑挑眉毛道。
“那就赶紧的吧,将前往坟头山的路线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