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想要猜出来其实是很容易猜的,尤其是,这件事必然和谢潮生脱不了干系。
谢潮生很快就想通了。
想通之后,谢潮生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的表情了。
谢风雨一直注意着她,眼下看她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自己也就知道她也想通了。
“所以,你觉得我会让你上战场吗?”
不管谢潮生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她都最好不上战场的好。
“你觉得我能干出什么来?”谢潮生抬头看着谢风雨:“我不说,不代表我想不到。”
其实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去。但是守城危险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不然的话,她当初绝对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人都赶回去。就连当时欲言又止的卫宸也没有放过。
她其实也是知道的,洛阳城早就破过一次了,有什么是非要守的?当时下了命令守城,她就知道那只怕就是一场死战。
再说的明白点儿,就是故意在要她的命。或许,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有她麾下的兵。
从前即使想得通,也只是穷途末路。但如今,谢潮生明知道北伐之后她许是还会落入同样的境地,要做的事,终究还是一样要做。
没有任何的回还余地。
“你半分都不需要担心我。”谢潮生得知谢风雨到底是担心什么,不由得失笑:“虽然有些意难平,但终是没有我要做的事重要。”
“我的不是。”谢风雨感受着谢潮生的手轻轻的抚触在她脸上,勉强自己勾出一个笑来:“我自己本是想着,怎么也要把你从洛阳带回来。自己这么想,便想着你自己大约不会在意。”
“那就是你真的不怎么了解我了。”谢潮生俏皮的笑:“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后来着实离开我身边太久了。”因为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所以不知道她的改变,一直将她还当成从前的那个人。
“你真的不在意吗?”谢风雨还是担心:“我不是觉得你心眼儿小或是旁的什么,”他急着解释:“只是觉得,是个人都不会毫无芥蒂。你若是怨怼,也实在是人之常情。”
谢潮生想了想,偏着头笑:“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是毫无芥蒂的。”等看够了谢风雨担忧的神色,才在他说话之前迅速接下去:“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重。”
她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说,说的就有点儿慢:“你也知道,我自己虽然不是很了解争权夺势的那些东西,但是卫宸是很擅长的。从前朝中有什么事,大多也都是他在一旁帮着我。
“飞鸟尽良弓藏的,我也知道。我执意将他先送回去,自然也有为以后打算的念头。谁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先被两方合起来一起算计了。”谢潮生轻声说,神色间暗淡,似乎很是感慨。
谢风雨默然。
她是怎么死的?
谢潮生行军打仗多少年来都没有败过一次。这样的战绩资额庵无比引人注目。若是她在帝王面前只是透明人也便罢了,她从前倒是,日后换了新帝就不是了。
谢裒谢幼儒那可是新帝的近臣啊,有这么个人在,谢潮生再不可能籍籍无名或是受不到朝廷的重用。可是当时的朝堂上能从哪儿给谢潮生腾出个地方来?
何况谢潮生要的地方儿,必然不会只是闲职。她要实权!
一个好杀好战、还有实权的将军,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没事儿找事?
既然渡了江,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何在,大抵都不喜欢当朝有这样一个掌实权的将军。朝廷也不可能任由这样一个人存在。
万一她要是非得开战呢?不说旁的,国家的后续储备跟得上吗?让她去打境内的那些叛军?依照她的手段,只怕到时候逼反的人会更多。
简而言之,就是留下这么个人来简直就是个令人头痛无比的祸患。弊端远远大于即将得到的利益。偏生此人还不好安排,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让她死在北地算了。
不需要所有人都是这种想法,甚至不需要时时刻刻,只要有一个瞬间冒出来这种念头,意志不坚定的人就会时不时的想起这种永绝后患的解决办法来。
如果这其中又有了那些胡人的推波助澜——最后谢潮生会落到那样的境地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些胡人,只会因为她的死觉得自己解决了天大的麻烦,恨不得用更多人的命来堆出她的命来。
而己方,不管到底是谁的主意,落到最后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守城本来就是个极度危险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以身殉国了,也只会令人感叹唏嘘几句,之后的波澜就是自己家里的了。
最多最多,就是知道此事的帝王在那之后给谢家补偿。偏生这补偿还因为她的两个哥哥都在不久之后接连去世而未必落到实处。
实在是可笑至极。
但是那又怎么样?
她身边的人并没有背叛她,何况那些人早已作古,如今的天下不是从前的天下,她就是想要报仇,也不会发泄在这些人身上。
再者说,背叛她的人是肉食者,而不是天下百姓,她想要打回北地去,说得好听了是为的百姓,不好听了是自己以及家族。
桓远之北伐打到长安去的时候,曾有耆老相迎,说过一句不想有生之年,能复见军官。只此一句,便已足以。
谢风雨听她一点点的慢慢说,终于轻轻的叹气。
他爱怜的摸了摸谢潮生的头发,轻声细语的说:“我倒不是全然觉得你会心里存着怨气,更多是担心。”至于到底是在担心什么,他则欲言又止。
谢潮生明白他的未竟之语。
“不会的,”谢潮生说:“不会的。若非实在危机,我不会再上战场。你不用担心。”
谢风雨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他愣住了。似是没有听清楚谢潮生到底说了什么,他重复问她:“你说什么?”
谢潮生闭了闭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说,若非必要,我绝不会再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