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3.王宫的老妇人
说起天柱王,慕容孝是毫不掩饰的憎恨,“可汗老迈,天柱王那匹夫野心大涨,把持国权,为了一己私欲,不顾汗国危难,只知挑起战事,借机吞并各部,着实可恨,殊不知如今的吐谷浑已非中原敌手,各部貌和心离,龌龊横生,西南有吐蕃强邻壮大,西域诸国也是摩擦不断,反观大唐,携灭东突厥之威,兵强马壮,贞观初年的灾难已过,府库充盈,上有天可汗英明神武,下有李靖等名将驱使,已显盛世之像,吐谷浑如何与之为敌”。
说到这,慕容孝也是眼睛赤红,似乎是怒其不争,恨其不智。
李破军倒是听得饶有兴趣,没有想到这慕容孝还有如此见识,颇识时务。
“那你为何还要去吐蕃借兵?甚至还要挑唆拓拔赤辞擒杀我?”
“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了。我慕容孝身为吐谷浑王族,是伟大的吐谷浑可汗的子孙,不能不为吐谷浑谋,天柱王专横独断,事已至此,战事已起,自当鞠躬尽瘁,赤心报国”。
慕容孝不愧是吐谷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若不是那胡人长相,旁人兴许以为他是汉家名士呢。
“既如此,那等我击败天柱王,你是否愿意归顺与我呢?”良久,李破军算是认定了这慕容孝是不下于张文一样的大才,胡夷之中也有大才啊,远的不说,近的诸如屈突通、阿史那思摩和执失思力等人就足以说明了。
慕容孝闻言沉思片刻,方才问道:“请问大唐战后会如何对待吐谷浑?”
“慕容王室迁往京城居住,只享尊号,不领实权。吐谷浑之地会划为州县,派遣两族官员共同治理”。李破军对此也毫无隐瞒,毕竟这说与不说,都不碍事。
“只享尊号,不领实权?这?”慕容孝听了脸色一变,“殿下,这岂不是要彻底覆灭吐谷浑基业?如此下去,慕容王室岂不只是一个名号,名存实亡?”
李破军轻哼一声,“你还待如何?莫非还要让你慕容氏继续掌权,然后让你三日一小反,五日一大反?”
见得慕容孝还要多说,李破军又是打断道:“休要多说,认清你的身份,我非是腐儒老好人,不会做那不讨好的事,此一战,要定下今后百年安定”。
慕容孝听了脸色一白,嗫嗫不语。
李破军正待要走,慕容孝又是问道:“敢问赵德楷何在?因何不在殿下左右”,说罢又是疑惑道:“难道不是他引殿下前来的?”
李破军一惊,猛的回身看向慕容孝,眼露精光,“你是故意放赵德楷回来的?”
若真是如此,那他还是有些小瞧慕容孝之智了,竟有如此心思。
果不其然,慕容孝苦笑了一下,“看来确实如此了,只是没有想到,百般算计,却是没算到拓拔赤辞如此废物”。
李破军心中一震,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孝,古人之智不可小觑啊,历史上不过寥寥几笔的慕容孝都有如此深远的算计,真是不得不令人惊叹。
李破军还一直以为赵德楷是如他所言是侥幸逃出的,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慕容孝的安排,慕容孝故意将要去吐蕃的消息透露给赵德楷,而后又暗中放水……而后一系列的计谋都是针对李破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擒杀大唐太子。
只带二百随从出使吐蕃,既避开了正面战场又可去吐蕃借兵,中途看见赵德楷临时起意顺带着布下这个局,试图擒杀大唐太子,不得不说慕容孝之智近乎妖。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想到他忽悠威吓的拓拔赤辞竟是也被李破军给吓唬住了,慕容孝被猪队友给坑了,功败垂成,不得不说太有戏剧性了。
回到帐中的李破军推辞了拓拔赤辞的宴请,心思沉重的坐着,想了想前前后后,他是真的被这吐谷浑国相的智计给惊到了,辛亏自己撞了大运,碰上的是拓拔赤辞这奇葩。
待得晚间,李破军与张翟薛几人叙说罢了,几人也是目瞪口呆。
“胡夷之中也有奇人呐……”。
“大将军,此人若不能为所用,必要杀之”。
几人也是惊叹道。
擒下了慕容孝,成功的达到了目的,李破军又派人前去吐蕃送信,告知赵德楷此事,也好为其出使增添砝码。
西海,这个华夏内陆最大的淡水湖,犹如一颗镶嵌在西北苍莽大地上的明珠,滋养着这块粗犷的土地,西海之西南十几里处,有一座高大的土城,当然,这座高大只是相对于草原大漠来说的,比起中原的诸城来说不值一提,这座城就是吐谷浑王城伏俟城。
伏俟城经过历代吐谷浑可汗的修缮,已经颇具规模,因为扼守在西北要道,位于大唐与西域中间的节点,往日里城门处也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过往商贩络绎不绝,只不过此时却是城门禁闭,气氛低沉。
这座城是典型的汉式城堡,从主城门进去是一条中央街道,街道两旁是对应得齐齐整整的房屋院落,呈中轴线对称,吐谷浑受汉化较深,国内也有许多汉人为民为奴为匠为商的。
在城门大街的尽头,是一座颇为高大的建筑,占地甚广,基本上整个北城都被占据了,这就是吐谷浑的王宫。
此时,王宫之内更是阴云密布,行走的宫女仆役都是面色紧张,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的可汗,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晕了过去。
慕容伏允已经年过五十了,身体并不硬朗,此次受了惊吓吐血晕倒,一众王室人员也都是心思各异。
寝宫内,颇为静谧,装饰竟是汉家的风格,不似外殿那么粗犷野蛮,床上躺着一人,面如金纸,嘴唇乌青,眼看着就是大限将至的模样,随着一声轻叹,一旁走过来一个妇人,这妇人却是个汉家女子,头发苍白,鬓角已生了褶皱,年纪应当是不小了。
窗边服侍的年轻人约摸二十来岁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惊吓了一下,“母亲,你怎么来了?”这年轻人是慕容伏允之子慕容顺。
而那老妇人也是一脸凄苦,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慕容伏允,眼神莫名,这是他的第二个丈夫,也是他的小叔子,二十年前,她已经做了一次未亡人,如今这惨事她又要经历一遍吗,想到此处,不由得泪眼婆娑,心中凄苦。